颜卿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如姬没有重伤,也没有气息奄奄地躺在这里,而是端端庄庄坐在烛影幢幢的喜房中,丽色的花影后,等着她的良人来挑那鸳鸯戏水的红盖头。
她望着如姬,如姬怔怔望着房梁。
一夜无话。
次日,颜卿推门而入,她在百里稽和小唯那里凑合了一夜,以为回来时一切便能如常。
只是踏入里间,又惊出一身冷汗:&ldo;你,你怎么还不走?&rdo;
一大早便看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杵在房里,还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其实不是个人,而是只鬼,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发悚。
&ldo;你这个法子甚好,不知藏在檐上的那个人被你蒙骗过多少回。&rdo;如姬顶着她精心制作的皮面,正倚在窗前用一根糙叶逗弄着琉璃,看样子已然大好,肩上的伤和腿上的伤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痂,已能行走自如。
颜卿知道如姬说的是她制作皮面的本事,当初全靠这个一次又一次在秦笙派来的影子面前瞒天过海,实在是摆脱跟梢的无奈之举,好在影子不曾进屋,这才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再看向如姬,不禁感叹琉璃的好处。
她双眼一亮,早知道这只小狐狸这么有用,就让崽崽多多和它待在一处,好再增进增进彼此间的感情,往后好来个一家亲,互相有了什么事儿还能彼此帮衬着,不用再跑到外边掏钱买膏药。
可再一想,这狐狸每次的窘境都恰巧被她撞见。
颜卿亮亮的眼睛逐渐暗淡了下来。
这是一只心高气傲的狐狸,还是一只和她结过梁子的狐狸,虽然每次这梁子都结得有些不明不白,可这并不妨碍它记仇的本事。
颜卿有些郁闷。
一旁,如姬开口道:&ldo;我要你陪我下幽冥。&rdo;
不是想,而是要,语气简练而直接,端端庄庄立在那里,下颌微抬,秀眉高挑,隐隐带着威严。
颜卿倒差点忘了,未做鬼之前,她还是一位娘娘,不止是一位娘娘,还是史书上所描绘的那个飞扬跋扈骄纵四荒的祸国&ldo;妖姬&rdo;。
想来平日,不是宫娥仆从前呼后拥,便是老妪嬷嬷嘘寒问暖,除此之外,还有九重殿上君王的刻骨柔情。
不禁令人惊奇,如此漫漫而空淡的时间,竟然没能磨平她身上一丝一毫的棱角,倔强又高傲。
然而,倔强易使人偏执,高傲又容易受伤。
这样子混入深宫,只怕还非红颜迟暮,便已是玉碎宫倾。
这样子混入深宫,所幸遇上的是君子如玉的苏珩。
颜卿瞧着窗外枝繁叶茂风姿尤俏的玉兰树,弯眼一笑:&ldo;好啊,不过我想要听故事。&rdo;
如姬偏过头,望着颜卿清清亮亮的瞳仁,一把揭下了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脸煞白的面色。
在颜卿眼里,这面色虽然还是青白得可怕,却不似往日那般僵硬,反而带着一股子柔情。
蕙炉沉水,细细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