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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第1页）

接着，父亲对二哥说：&ldo;老二，你去找一下杜公子，请他给我们搞一张杜老爷子的宝札名片，让阿牛带上，免得路上遇到麻烦。&rdo;二哥说：&ldo;桂芝也走吗？&rdo;父亲严厉地说：&ldo;废话，她是男人可以不走！&rdo;二哥低声说：&ldo;她怀孕了。&rdo;父亲说：&ldo;那更要走。我再说一遍，妇人和孩子都要走。&rdo;我想见父亲这会儿的目光一定死盯着二哥。二哥说：&ldo;好，知道了。&rdo;父亲说：&ldo;知道就好，我就怕你不知道。&rdo;接着父亲问大哥：&ldo;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rdo;大哥说：&ldo;都办好了，几笔大款子都转到美国花旗银行了。&rdo;父亲问：&ldo;找谁办的？&rdo;大哥说：&ldo;罗叔叔。&rdo;

罗叔叔是一家报纸的总编，父亲的老朋友。父亲说：&ldo;嗯，找老罗办这事你是找对人了。&rdo;短暂的沉默后，二哥像是临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ldo;爸，我听说罗叔叔可能是共产党。&rdo;父亲问：&ldo;听谁说的？&rdo;二哥说：&ldo;杜少爷。&rdo;父亲说：&ldo;杜少爷说的就要打折扣，他们两人尿不到一个壶里。&rdo;二哥嗯了一声。父亲又说：&ldo;共产党也好，国民党也好，你们都不要去掺和。&rdo;大哥说：&ldo;嗯，知道。&rdo;二哥笑道：&ldo;是啊，乱世不从政，顺世不涉黑，这是爸的处世哲学嘛。&rdo;父亲说：&ldo;你别光在嘴上说，要记在心上。你们看，还有没有其他事？&rdo;大哥问：&ldo;小妹走不走呢？&rdo;父亲说：&ldo;怎么不走？当然走。&rdo;大哥说：&ldo;她要上学的。&rdo;父亲说：&ldo;沦陷了学校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呢，还上学？&rdo;

我心想，我才不走呢。

厨房那边飘来一缕缕我熟悉的桂圆煮烂后特有的香气，那是父亲每天早上要喝的桂圆生姜汤散发出来的。我看见徐娘正往这边走来，她是我家的厨娘，是父亲从老家带来的一个远房亲戚，已经跟我们十几年了。我知道徐娘是来叫我们去吃早饭的，我示意她别过来，让我来喊。我推开门进去，通知他们去吃早饭，同时想趁机跟父亲说说我不想走的事。父亲却不给我机会，不准我进门，说：&ldo;别进来了，我们马上来，你先去吧。&rdo;

但他们并没有&ldo;马上来&rdo;，我和妈妈、大嫂、二嫂、弟弟小马驹，以及大哥的儿子小龙、女儿小凤，围坐在餐桌前，安静地等着父亲来吃早餐。小马驹有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上，因此公馆内的诸多地方都专门设有轮椅通道。徐娘的怀里抱着年仅一岁的小凤，正在用汤勺喂她稀饭。小家伙不停地将胖嘟嘟的小脸蛋扭到一边去，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等了好久，父亲总算来了，却没有带着大哥和二哥，只有他一个人。父亲落座后谁也不看，只说一句：&ldo;吃吧。&rdo;

妈妈迟疑地问：&ldo;他们呢？&rdo;父亲依旧没抬头，呷一口汤，一边说：&ldo;不管，他们有事。&rdo;我们这才端起碗筷闷声不响地吃饭。不一会，父亲抬头看看大家，直通通地说：&ldo;日本佬可能很快就要进城了，我已经作了安排，吃完饭后你们就回屋去，尽快收拾东西，准备走。&rdo;妈妈问：&ldo;去哪里？&rdo;父亲说：&ldo;回老家。女人和孩子都走，徐娘，你和小兰一道去。&rdo;小兰是家里的佣人。满桌子的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开口问什么。父亲又说：&ldo;阿牛送你们去，兵荒马乱的，他可以照顾你们。&rdo;我看见二嫂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我犹豫一会，终于说：&ldo;爸，我不走。&rdo;他说：&ldo;为什么？&rdo;我说：&ldo;我要上学的嘛。&rdo;爸爸说：&ldo;你没看见街上的人都跑了，谁给你们上课。&rdo;妈妈也说：&ldo;上学就不要去想了，这仗打得人心惶惶的，谁还去上学。&rdo;我对妈妈赌气说：&ldo;那也不能说走就走，总要给人家一点时间准备准备嘛。&rdo;爸爸说：&ldo;晚上走，给你一天的准备时间，够了。&rdo;我撒娇说：&ldo;不够。爸，过两天走吧，我学校里还有好多事呢。&rdo;爸爸撩起眼皮瞪我一眼说：&ldo;你不要名堂多，现在什么事都没有走重要。&rdo;我不敢过多顶撞他，只好僵硬在那，不知如何是好。妈妈伸手碰碰我，让我快吃。我不理她。妈妈说：&ldo;还愣着干什么，快吃，还要做好多事的。&rdo;我瞪了妈妈一眼，干脆起身往外走。&ldo;你去干什么？&rdo;妈妈在我身后喊。我没好气地说：&ldo;我去收拾东西，准备走行了吧。&rdo;

吃完饭，小马驹在天井里&ldo;姐、姐&rdo;地大声叫我下楼。我刚走下楼梯，他神秘地凑到我跟前，对我嬉笑道：&ldo;怎么样？姐，你的白马王子听说你要走了很伤心是不是？&rdo;我说：&ldo;你说什么呀，别信口雌黄。&rdo;他说：&ldo;姐，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蒙得了爸妈，可蒙不过我。&rdo;一脸坏水地冲着我笑。我心烦着，气乎乎地对他说：&ldo;你知道什么嘛。&rdo;他说：&ldo;凡是你不想让爸爸妈妈知道的事，我都知道。&rdo;我说：&ldo;我知道你就想来套我的话。&rdo;他说：&ldo;那你什么都别说，看我知不知道你的秘密。&rdo;我说：&ldo;知道就说，少啰嗦。我还不知道你的鬼把戏，凡是算命的人都是骗子，什么神机妙算，就是骗人的把戏。&rdo;他说：&ldo;听着，你的白马王子是某部电影里的一个人，你敢说不是吗？&rdo;我一下慌了，十分吃惊地望着他，急不择言：&ldo;你……怎么知道？&rdo;他一边嘿嘿地笑，一边说道：&ldo;天上有风，地上有水，鸟儿会唱歌，鱼儿会说话，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rdo;说着眼神里和面孔上即刻蒙上了一层飘渺的雾气，整个人都变得虚幻起来。我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说：&ldo;又说疯话了！老实交代，你还知道什么？&rdo;他双手合十放到鼻尖上，闭目沉思片刻，睁开眼说：&ldo;我还知道你两个小时后会从后门溜出去。&rdo;他怎么知道的？我还没跟任何人说过呢。这下我真是吃惊了。他把脸凑到我跟前，得意地说：&ldo;放心去吧，我会替你保密的。&rdo;然后，他竟然将轮椅歪侧着在地上旋了一个漂亮的弧圈，哈哈笑着，滚着轮椅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