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齐声叱喝,拍马朝敌寨驰去。
“寇仲、徐子陵求见大汗!”
寇仲遥喝过去,敌寨内立即一阵骚动,传出蹄音得得,显是有人立即飞报颉利。
寇仲笑道:“颉利对我们晓得汗帐设于这座山丘背后,肯定大惑不解;还以为我们纯从营阵寨垒布置,瞧破玄微。不知我们是凭猎鹰飞返的位置,找出他老人家藏身之所,只此一着,尽收先声夺人之效。”
徐子陵仰望星空,营地熊熊火把亮光,映得刚入黑的天幕火红一片,在火光不及的高处,无名盘旋不休,耀武扬威。
寇仲叹道:“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令我更感智珠在握,几可预见颉利屈服的情况,甚至他会如何反应,说什么话,也可猜个十不离八、九。哈,这家伙将会扮作凶兮兮的恶模样,摆出一副宁为玉碎不作瓦全之心,心底却知正重蹈刘武周柏壁之败的覆辙。既恐惧李世民那套乘敌粮绝追击的一贯作风,更害怕追杀他的人是我寇仲。所以只要我们给他一个下台阶的机会,他会立即称兄道弟,扮出识英雄重英雄的款儿,接受退兵的条件。”
徐子陵微笑道:“最怕是你的估计落空,我们则要费尽力气杀出敌营。”
寇仲道:“这情况不会出现,整个局势全在我们控制下,颉利不得不为儿郎着想,为将来着想,为金狼突厥族着想,为能卷土重来着想,这么多理由,他除屈服外还有何选择?即使他的败军残将可重返大草原,亦无力与突利争雄。唉!真希望可迫他把老赵交出来。”
徐子陵道:“何须欺人太甚,经此一役,颉利再不会信任赵德言,现在放他一马又如何?”
寇仲双目眯起,精芒电闪,道:“来了!”
急骤的蹄音于敌营响起,一行数十骑从敞开的寨门冲出,领头者是康鞘利,直抵两人丈许前勒马。
战马人立而起,康鞘利喝道:“大汗着我问两位,夜访敌营,所为何由?”
寇仲朗朗道:“我们是专诚来找大汗畅谈心曲,绝无丝毫恶意。”
康鞘利容色稍缓,点头道:“少帅勇气过人,康鞘利佩服,请两位起驾。”
掉头领路。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拍马紧随其后,寇仲的猜估,至少应验一半,颉利确有握手言和之意。
在汗帐外的空地上,生火烤羊,四名赤着上身的突厥勇士,把被铁枝串起的羔羊涂汁转动烤烧,香气四溢中割下羊肉送予主客两方品尝。
寇仲和徐子陵分坐颉利左右两旁,与礅欲谷、康鞘利和八名大酋头团团围火,席地而坐,独不见赵德言,只颉利和寇、徐三人下有羊皮垫。盛载羊奶的皮囊在各人间传递,喝两口后立即转手给右方的人。战士们则把守四方,气氛在紧张中透出融洽的意味。
颉利并没有如寇仲猜估的摆出想择人而噬的凶霸模样,审慎客气。
颉利喝两口羊奶后,递给正大赞手执的羊腿肉嫩香浓的寇仲,转入正题道:“撇开我们敌对的立场不说,少帅确是中土寥寥可数几个有资格与我对垒沙场的人物之一,另一个是宋缺,听说宋缺有种过人的魅力,能令每一个手下甘心为他效死命。我还以为传言夸大,但当遇上少帅后,始确定世上果真有像宋缺和少帅这般充满个人魅力的统帅。我不是要讨好你,而是要你明白,今晚我们能并肩坐在这里共用羊奶,是我发觉自己根本没法拒绝见你,而非是要向你求和,在我颉利的军事生涯里,我有信心最后的胜利,必属于我。”
寇仲心中泛起创造历史的动人感觉,颉利果如他所料是色厉内荏,生出退缩之心。虽然谈判的过程绝不容易,因颉利在这方面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可一切已控制在自己的手心内,要和要战,全在他一念之间。
寇仲目光投往星空,脑海里浮现那夜雨连绵清寒的一夜,尚秀芳透窗下望,天真的道:“少帅啊!又一队战船经过哩!这么多人开往前线,真的不会发生冲突吗?”
寇仲的手绕过她的小蛮腰,按在她没有半分多余脂肪,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的灼热小腹处,俯头贴上她香嫩的脸蛋。她对战事的一窍不通,反令他生出战火远离的感觉,遂对她道:“愈多人到前线去,战争的机会愈为减低。现在我如你般对流血感到彻底的厌倦,再不会令战争因我而发生。”
尚秀芳娇体发软,倚人他怀里去,星眸半闭、喘息着道:“明早人家离开时,少帅须闭目装睡,因为秀芳怕受不住离别之苦,让离别俏悄的成为过去,明白吗?大坏蛋。”
颉利的声音于此时传入他耳内道:“少帅在想什么?”
寇仲正深情地追忆尚秀芳那一句“大坏蛋”所惹发的激情风暴,闻言道:“我在想着塞外的大草原,千姿万态的地表,被草甸草原、森林草原和干草原覆盖的宽广大地、干旱和令人生畏的大沙漠,延绵起伏、杂草丛生的丘原,以及草原上的湖泊,湖岸营帐树立、牛羊成群,无垠的原野直伸展往天地的尽极,是上天赐给塞外兄弟任他们驰骋纵横的天然牧场,不论满天白云、或是漫空星斗,大草原永远是那样迷人。”
他们一直以突厥语交谈,在座的每一人均听得清楚明白,不知是否想起尚秀芳,他的声音充满丰富的感情,把水源丰沛、土壤肥沃,牧草茂美的大草原的驰想和憧憬娓娓道出,听得连侍候他们的突厥壮士的动作也慢下来,生出思乡的情绪,礅欲谷、康鞘利和一众酋头,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