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如果她回到现代,一定要写一个故事,就叫做《一具身体腐烂的观察报告》。
她的意识终于模糊了。
原来这就是等死的感觉,绝望,无助,最可怕的是没有声音。
她忽然害怕极了,可是不敢哭,她怕自己哭出来,就真的注定了要葬身于此的结局。
好不容易结束了深宫的纷纷扰扰,她把出殡看做是新生,然而还没来得及重获新生,这种新生就成为了一种深重的死亡。
繁华的长安,除了张汤,没有人知道,一个活人躺在死人的棺材里。
策马狂奔,冷风扑面,马蹄扬起红尘滚滚,从繁华的长安,过了未央宫一直往灞陵而去。
李陵看着那远去的一人一马,摸着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语道:&ldo;这张汤怎么跟丢了魂儿一样……跑那么快也不怕从马上摔下去?&rdo;
他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张汤今天定然是吃错药了,回头还是让皇上请御医给他看看吧,张汤每天操劳,那么多本子要奏,不容易啊。
不过张汤才不知道背后的李陵怎么想呢,或者说,现在的张汤根本不想理会李陵怎么想。
他丢下缰绳马鞭,翻身下来的时候,看着灞陵那一片新开的翁主坟,又有些犹豫了。
定下了心神,张汤脸上的表情重新平静下来。
在他悄悄地站在了墓室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输了。
输。
这个字,在张汤的人生之中很少见,他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小时候父亲冤枉他偷吃家里的肉,他便将那偷吃东西的老鼠抓了出来,开堂审鼠,以大汉律法,处那老鼠五马分尸之刑。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内心之中藏着一种深重的罪恶,天生向往着一种杀戮,却还要用沉静的外表将之掩藏。
从来不觉得心软这种奇怪的情绪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在这种情绪出现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张汤毫无所觉。
以翁主之礼下葬,那个在长门殿中,嘴角噙着雍容的笑意,将茶杯砸到自己身上的女子‐‐
他忽地一抬手,摸到自己额头上的伤,上朝的时候还被问起,他只说是出门的时候撞到了头。
长明灯的光因为墓门的开启而重新变亮,新鲜的空气涌动之下,光焰闪烁了一下,张汤走到那棺椁前面,只有他知道,这棺椁里面的棺材没有钉死,而是工匠特意制造的一种精巧的机关。
陈阿娇很聪明,想到那个时候的张汤肯定不可能带很多人来撬她的棺材,封棺的时候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假,所以陈阿娇说要做个机关。
其实这种机关有现成的,是因为一些特殊的目的制造的,张汤直接就拿来用了,那个时候陈阿娇还说:这东西不能从里面打开还真是遗憾。
其实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会有危险了呢?
不知道。
全都不知道。
张汤迟疑了一下,还是在棺椁下方,摸着一块突出的的地方,使劲一按,整个安静的墓室里立刻就起了一阵机括弹动的声音。
他的手按在棺材盖上,现在轻而易举地就能掀开了,只是‐‐只是……
方才机括启动的声音那么大,这棺材里竟然没什么反应,是不是……他已经来晚了呢?
他面无表情地掀开了棺材盖。
有昏暗的光慢慢地照了进来,从一个角落,逐渐地延伸……
陈阿娇嘴唇干裂,长长的眼睫毛搭在下眼睑,浓密极了,原本的一片黑暗之中,忽然有光,就那样晃了她的眼,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又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睫像是两把小扇子一样一刷,又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