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他摇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睁开眼哀切的问她:“你能不能留在这儿?就算一会儿也行。”
不知道是他的眼神太恳切,还是他的话太卑微,姜宴的心忽然就毫无防备的被击中了,顷刻间便软化了下来。她无法对此时的他狠心,又或者说,她从来都无法对这个男人做到真正的狠心。
“好,我不走。”她微微叹气,薛昭得到了她的回答才又重新闭眼睡了过去。
良久之后,她轻轻的松开他的手,去弄了一个冰袋,又打了一盆凉水回来,给他喂了感冒药又开始物理降温。
都说医者不能自医,他也不知道烧了多久,居然也不去医院,要不是有社区志愿者,他都不知道要烧到什么时候。
姜宴在厨房一边煮粥,一边心有余悸的摇头。看他这个样,就算是个大男人也未必能承受的来,好在发现的及时。
大概是因为降温和感冒药有了效果,等她弄好吃的,他的温度已经降下去了不少。
她这才放心一些,又把他叫起来:“我给你煮了粥,起来吃一点才能吃别的药。”
薛昭大概是烧糊涂了,看着她一勺一勺的给自己喂粥,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她那次骨折的时候,那时候他们有多好,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们大概会一直幸福下去吧。
“其实我一直都在后悔。”他靠在床头,忽然没来由的开口说道。
“别说了。”姜宴似乎已经预料到他要说什么,完全不听的便要打断。
薛昭不理她,继续道:“你说的没错,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总是用我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你。自以为我做的就是对的,是为你好,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你需要的究竟是什么。我作为一个医生,却连自己的未婚妻怀孕都不知道。那时候你明明经常反胃呕吐,明明很嗜睡,很容易疲累,可我却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什么,反倒要你来安慰我是因为准备婚礼太累了。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负责的丈夫,也没做一个负责的准爸爸。”
“别说了!”姜宴握着勺子的手都在抖,红着眼低喝道。
“但是你有一句话说错了,我那时候那样做,从来不是因为觉得你丢人。相反,真正丢脸不堪的,是拍下那些照片,甚至利用他们威胁别人的卑鄙小人。应该被人唾弃的是那些人渣,而你只是一个受害者。我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你,从我决定和你结婚那刻起,我的人生就是和你连着的,如果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姜宴有些哽咽道:“你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薛昭苦笑:“没有意义,但我还是想告诉你。”
“算了,那些事,我再也不想提了。”姜宴仰头叹气,将眼泪逼回心底,对他轻轻一笑道:“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了。”
薛昭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她笑:“我要走了,去英国读商科。本来以为这把年纪要为相夫教子而奋斗,没想到都奔三的人了,还要去上学。”
前些天姜正远已经从icu出来了,虽然心脏病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因为中风,还是得了偏瘫,晚年大概都要在床上度过了。
那时他握着姜宴的手,第一次流着泪说道:“其实我一直是爱你母亲的,和你母亲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虽然清贫,但却是我这一辈子最放松,最无忧无虑的时候。人生最可悲的就是只能选择一次,如果有多一次的机会,我会选择不再遇见她,这样就能避免她苦等一生。我承认我卑鄙势力,为了前途抛弃了你们母女,我没有对你尽到父亲的责任,我也不求你的原谅,但是看在我这副模样,请你留在公司帮助小纬,毕竟你也姓姜,那也是你的公司。”
她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转身走出了病房,却没想到碰到了一直等在门口的姜纬。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给了她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遗嘱。
姜正远在里面写的很清楚:他死后,他名下的所有房产、车、基金、存款都归姜宴所有,正远制药集团的股份由她与姜纬两人平分,并且由她担任副总经理一职。而遗嘱的最后,写着他死后将与姜宴的母亲兰子君同葬。
遗嘱的年份是八年前,也就是她刚回姜家的时候。
她错愕的抬头看向姜纬,他却只是轻轻耸肩,对她道:“这文件是爸在icu的时候,他的律师交给我的。律师说你回来不久,爸就找他立下了这份遗嘱。你说他这是在愧疚也好,弥补也罢,但是他把半生的心血都交一半在你手上,这样的弥补,应该也能说是真心实意了吧。”
“你大概不知道,很久以前他有一次喝醉了酒,回来以后跟我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对你的愧疚比你母亲都多。他对兰姨至少付出过真情,可是对你一点责任和父爱都没有给。他说他接你回来,确实是想过要好好爱你,对你好的,但是大概因为你们分离太久了,相互之间都没有父女之情。他说他甚至看着你都常常觉得很恍惚,明明你们是世上最亲的父女,可他却总觉得你像是一个突然闯进他生命里的陌生人一样。你来的太突然了,以至于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你,所以对你粗暴而又直接,造成了你们之间的感情越走越远。”
“他之所以那么迫切的让你不断相亲,除了是真的想让你联姻来帮助家里,也是希望你能找到一个靠谱的男人。他说他和兰姨的教训告诉他,无论爱情有多么美好坚定,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都是不可靠的,贫贱夫妻百事哀不是说说而已,而是事实就这样。金钱会压垮一个男人所有的自尊心,他不想让你找一个一事无成的人,他宁愿让你找一个经济条件很好,至少能保证你生活富足的人。他说你过去的前二十年和母亲外婆相依为命,已经过得很艰难了,所以他不想让你的余生过得像兰姨一样。”
姜宴讽刺的一笑:“你不用再为他洗白了,我知道他只是想利用我,更何况,他真的想过我需要的是什么吗?”
姜纬无奈摊手:“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了。不过爸的遗嘱也写得很清楚了,以后公司是咱们两个人的,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争什么,现在又有了爸的遗嘱,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她到这一刻忽然明白过来,姜正远那一句“这也是你的公司”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宴抿了抿唇,问他:“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你不是商科毕业,对公司的管理多少还有点欠缺,如果你愿意回到公司,我可以安排你先去国外学习一段时间。”姜纬顿了顿,又说:“出国也算是一种散心吧,出去走走,或许能尽快走出那些阴霾。”
“我考虑考虑吧。”她最终还是这么说的。
听完她的话,薛昭有些紧张的看着她道:“那你已经决定要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