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穿了就是,他对我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不过我毕竟不是十年前的废柴小老板,要做到不动声色很简单,而让我真正冷静下来的,是他脸上那种我非常熟悉的,在过去每次交易中都十分渴望看到的东西。
犹疑。
犹疑的人就有弱点,因为他们一定有想要的东西。
可是什么样的东西,居然能让齐铁嘴这样的老江湖震动成这个样子?
暗中确认了一遍身上的东西,我背上不禁冒了一身冷汗,我发现压在自己大腿根的重量不见了,那是我装药的腰包,还有两只鬼玺,我自己的,和闷油瓶的。
这老头肯定见过鬼玺,也知道有什么用,因为全部老九门的人都参与过四姑娘山的盗墓活动,也都见过张起灵。既然张起灵曾把鬼玺交给霍仙姑,自然齐铁嘴也不可能不知道老九门应该去轮班守门的事。
我立刻就决定不说话了,先说话的人会漏出太多不必要的信息,而我相信齐铁嘴忍不了多久的,至少不会比我久。
这点我料准了,但是没想到接下来却听到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早知狗五的三伢子不安分,没料想还有这本事。”
狗五的三伢子?
我心中一动,细细去看他的眼神,果然排除了调侃和不屑外,还有几丝陌生。
说来也丢人,正因为以前有了太多被骗的经验,我才能确信再不可能有人当面骗过自己。人不可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表情。控制面部肌肉的是大脑,而再严格的训练,也不能让人随时随地骗过自己。
就连张起灵那样的影帝,也要靠完全不显露内在情绪而蒙混过关,要想硬伪装成别的感情,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所以我确信眼前这个人的神情不是伪装的,但他怎么会不认识我呢?我们不是见过吗?难道连我向他请教六角铜铃的事也是幻觉,我看到的齐铁嘴其实是一张照片?
可是那也不该把我认成三叔吧!我和他的年纪可是差了将近二十岁,再眼拙的人也不可能会搞错!
怎么办?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还是将错就错干脆装成三叔?
我下意识地就想摸摸自己的脸,看是不是又有人偷偷把我易容成了三叔。但我当然不敢这么做,只是冷哼了声,死死地盯着他。这些年我接手三叔的生意,唯一学得炉火纯青的,可能就是虚张声势了。
我得等,继续等,直到对方透出更值得推敲的线索来为止。
这招对齐铁嘴这样的老油条原本是不可能有用的,但奇怪的是他似乎也根本就没有想隐藏的意思。
“怎么,你爹就这么急着去死?你也不拦他?”他的语气缓了一些,又道,“我们几个比他老的都不急,他这样吃独食,不太妥吧?”
我突然想起我爷爷在临死前确实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想不到我真的可以死了”,而且要求死后立即火化,焚化炉边30米还不许有人在。这些现象非常明显地指向了一个我并不想承认的猜想,那就是我的爷爷吴老狗的身体有问题,很难死掉,而且在死后可能会起尸。
他是为了怕人看到自己尸身的异状,才命令我父亲加紧火化的。
可是我爷爷明明在02年就去世了,齐铁嘴还亲自来送过葬,怎么他竟好像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该不会连他也失忆了?就像那闷油瓶一样,丢掉了一段回忆?
不对不对,以他的年纪,是老年痴呆的可能性更大,且不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说的话应该还是有些参考价值的。关键的只是他的记忆洗到了哪一年?他所说的“我们几个”又是指谁?包括那个在天宫里表现异常的陈皮阿四吗?
他们要到长白山里找什么东西?为什么说是吃独食?
莫非这几个老人都跟裘德考一样,中了什么招,要靠那两个环的帮助才能死?那02年我爷爷去世的时候,那两个环……难道不在张家古楼里?
我越想越心寒,对齐铁嘴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天宫谁都能进,算不上吃独食吧。”
齐铁嘴冷笑了声,手掌一翻亮出那两只鬼玺,沉默地放在了我脑袋旁边。
我不禁苦笑起来。居然忘了这一茬——在他看来,两只鬼玺都在我这,一方面是再没别人能进去了,一方面说明吴家和霍家联手,还搭上了张起灵,形势对他自然是大大的不利,也怪不得要把我救醒了。
他大概是打算问完局势后再把我灭口的吧。
想到这我也懒得理他了,闭上眼睛装了会死,就听见他发出一声古怪的笑,问道:“你急着进山,是想让狗五死吧?”
我喉咙里一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如果我理解的没错,这句话从道理上来说是对的,可哪有儿子想要老子死的道理,这放在什么时代,都是大逆不道。
等了一阵,齐铁嘴又道:“东西没拿到?怕什么。你把他的头砍了,根本不用费那么大劲。他就是怕身首异处。”
他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本就让人不爽,何况他恶意猜测的还是我父亲和两个叔叔。我爷爷去世时的经过虽然古怪,却也丝毫没有异常,他交待遗言时安详放松的神态全家人都是看到了的,我也在场,绝不存在被人害死的可能性。
“八爷,这话过了吧?”我暗中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体力渐渐恢复了,防备着他坐了起来。我虽然不怕这么个半截身子进土的人,也还是要忌惮一下他藏着武器的,或者他真像他说的那样老不死,也会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