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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陈八卦嗨嗨一笑说：&ldo;这是他老连长拍了胸脯的，人家说这事他要一查到底不松手的。&rdo;

孙老者就不再说话，他的眉头疙瘩越攒越紧。

陈八卦一边双手抚着后脑的帽苔子，一边恳恳诚诚地说：&ldo;这你不要多虑。省上督军府也罢，镇嵩军也罢，靖国军也罢，就是县上的知事衙门，逢此乱世，谁不想收买人心拉拢势力呢?他有他的掏天计，你有你的老主意，别的无须多虑。&rdo;

孙老者怎么能不多虑?他也是官场淘出来的，他能不知道云白烟黑?凭他的人生经验，这接下了银子就接下了事，这不接银子更是事上加事。此刻，他无法给为他办事的老弟兄详说世道，他只是沉重着脸，讷讷地说：&ldo;咱求人办事，只愁礼送不出去，可人家礼向逆来，我只担心这背后有啥怕怕哩。&rdo;

陈八卦哗一下把他丰厚的帽苔子朝上一掀，气色有些不悦。他说：&ldo;你说他能把你咋?把你连锅端了?把你连根挖了?你这一院子能值几个袁大洋?&rdo;

孙老者反问：&ldo;他没说咱这事情往下咋办哩?&rdo;

陈八卦答：&ldo;他说先把人埋了，入土为安。事情他要一查到底，谁吃了豹子胆敢在老连长的地盘上横搅胳膊肘?&rdo;

孙老者不由得就扯出了哭声：&ldo;娃的尸身都不全呀!&rdo;

陈八卦立马起身。他目光如炬，声如洪钟，说：&ldo;娃的头，我给你找到!老连长已给我下了死命令!&rdo;

孙老者更加迷惑了，他笑着，又哭了，站起来以颤抖的手指着陈八卦，用沙哑的嗓子说：&ldo;你?出门都不沾泥地的人，坐两根烂竹竿能破了人命案?这该不是老连长把咱当猴耍哩吧?&rdo;

太岁宫（5）

陈八卦用双手抚一抚孙老者的肩，按他坐到老圈椅上，轻笑着说：&ldo;你看你看，咱是叫人耍的人吗?他老连长不给我硬线索我能接他这活吗?你把心搁到肚里，他很快就派十三个兵下来的。&rdo;

孙老者如僵尸一般挺着。

门吱呀一声，海鱼儿偷偷摸摸溜进来。陈八卦的帽苔子一甩，目光就射过去。海鱼儿赶紧压低声音说：&ldo;十八娃不停地哭着要她大大哩。&rdo;

陈八卦问：&ldo;你咋说?&rdo;

海鱼儿答：&ldo;我说派出去办差事啦。&rdo;

陈八卦先摇头，又点头。海鱼儿又说：&ldo;老四也跑啦。&rdo;

陈八卦哼地一声冷笑，说：&ldo;跑啦就跑啦。谁问也说办差事去啦。&rdo;说罢就摆手给海鱼儿说，&ldo;该忙啥忙啥去。&rdo;转脸又对孙老者说，&ldo;先派人把老贩挑浮掩到后坡的红薯窑里去，不要走了风声，后头了再安置。&rdo;

孙老者斜起黏红的眼睛，他已无力作出复杂的判断了，只是有气无力地说：&ldo;你主使去，你主使去。&rdo;

这一日秋高气爽，州河两岸的稻子正出穗扬花，河川地的蕃麦也正吐着红缨，农人们在地头忙进忙出，官路上一队粮子徒步疾行朝东开拔。路边的大树下，各里各甲都搭了席棚，棚子里摆着吃的喝的。木桶里是糊汤面，瓦罐里是竹叶茶，粗瓷碗摞了一堆。黄皮烂杆的粮子们长枪在肩，衣衫不整，只顾弓腰疾行，哪有工夫坐下吃喝。饭棚子的老汉一边把饭桶朝路边提，一边高声问：&ldo;麻排长，剿谁呀?&rdo;

疾行的队伍中答出一个声音：&ldo;剿李长有!&rdo;

老汉又问：&ldo;跑不跑?&rdo;

队伍中有人答：&ldo;打不过了你就跑!&rdo;

这已成了规程，老连长的队伍一出城，就有骑差沿途通报，各里各甲就挨家挨户派下茶饭。糊汤面是古来的惯例，一桶饭下多少蕃麦糁子多少面条都有定数，稀稠要筷子能操起来，谁也不能误了军事，谁误了就拿谁问事，看是杀呀还是剐呀，是打呀还是罚呀，所以沿途里甲从来不敢马虎。当然，老连长也承诺，队伍不准进村，就是逢上雨雪，栖身也只能在寺庙或学堂祠堂，谁进村扰民，就格杀勿论!五月间，队伍上刁家疙痨剿于右杰，回营的路上，有两个灰皮兵进村找亲戚，长官立时就吹哨子，队伍集合起，把两个兵推出队列，立时枪崩做了娃样子。在老连长手下吃粮，在别人的地盘上，打了胜仗可以放抢个把时辰，但在自家地盘上，谁家娃犯了规程谁家大人卷席片子埋人，免得伤脸羞尻子。这能在老连长手下背枪吃粮，大都是亲戚朋友介绍去的穷汉娃，州川里谁家娃在谁手下大约都知道，有些大人过个年节还提了水礼，去看望娃投靠的排长连长，打起仗来，还指望人家承携哩。

&ldo;江湖会&rdo;反正以来，南北二山的土匪多如牛毛，剃了一茬又上来一茬，十来个人条枪也敢拉杆子占山为王，霸了一座山几条沟，他就敢收粮派款，就敢拉夫征丁。县上的公粮烟捐收不上来不说，还动不动就杀了里长甲脚，抢了里甲公所，闹得一方区域不得安宁。这老连长就隔三差五派队伍下去剿办，多数时候是把对方打跑了，打散了，把老窠烧了，把承头的杀了。或者对方愿意归附，托中间人掐了&ldo;码子&rdo;，呈上锞子摆了宴席认老连长个&ldo;干大&rdo;就算收编了。当下，老连长再委他个队长队副的，他就又带人去剿别人了。剿得过就得胜回营领赏，剿不过就被人撵得顺河跑。这时候就有人在大堰上打锣，锣声紧响人们就知道大事不好，老连长的灰皮兵吃了亏土匪下山了。四村八镇的人就扶老携幼赶紧跑，一边跑一边相互喊叫&ldo;跑贼了跑贼了&rdo;，就上洞的上洞，钻山的钻山，走为上策。土匪进了村，烧杀抢掠不眨眼，所以常在官路上守饭棚的老汉一见&ldo;粮子&rdo;出剿，就由不得要问&ldo;跑不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