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上庸城这边,忘川对南官的慵懒程度再一次刷新了认知。
除了炼丹炼器大赛的起始日,他去瞅了一眼之外,就一直保持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忘川曾因丹药的事找过南官两回,回回都是敲了许久的门才得到回应,一开门就瞧见南官戴着他那张面具,衣裳松散,没骨头似的靠在门边边上,有点无精打采又有点不耐烦地问他要干嘛。
南官之前是这样的吗?还有他那张面具是长在脸上了吗?
忘川第三回敲了敲南官的门,这一回倒是很快就听到了南官的声音,他推门进去,见南官坐在一边撑着下颚,垂头盯着小案上一块闪着点点红光黑光的石子。
忘川轻步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坐下,疑狐地看了一眼那石子:“真人在看什么?”
南官没有回答他,却反问道:“日后你是怎么打算?留在纪家?跟着忘忧?还是自己找自己的路?”
忘川迟疑着道:“此话是何意?”
自他离开轩辕氏起,还没有人问过他这个事情。
南官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应当知道,忘忧的执念是你,你是她活下去的理由。你与纪家多年没有往来,虽有血缘羁绊,却到底不熟稔,轩辕氏指不定会因为你而迁怒纪家,所以你不会选择在纪家久留。若自己走自己的路,又身娇体弱,就算在凡间,也不容易活下去吧?要是忘忧哪天听到什么不幸的消息,她还不得真正崩溃?”
“可跟着忘忧,我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拖累她。”忘川说道,“我不能修炼,与修士相比,既短寿又易老,肯定死在忘忧之前。”
“所以要重新给她定义‘活着’这个词,要由你给她重新定义,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南官顿了顿,浅浅一笑,“我不知道你五行具废废到什么程度,但也可以试着安一个器灵根试试看能不能修炼。如果实在不行,那么延寿丹、驻颜丹、锻体术等等,让你延长寿命,容颜常驻也不算很难。人是一定会死的,不过我希望,在忘忧结婴之前,你一直活着。”
忘川沉默。
南官拿起石头,轻轻拍了拍上头不存在的灰尘,仔细收好,开口道:“忘忧刚来青玹门时,就垂死挣扎了一年。如果你知道了她到底是怎么筑基的,一定不忍心叫她失望,甚至经历绝望了。”
他起身走到榻前悠哉悠哉地躺好,见忘川还呆坐在那里,又问道:“对了,你找我所为何事?”
忘川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去,下意识地道:“哦,忘忧与山海他们去巴山也有一段时日了,一直没有回来,我在想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南官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担忧:“是吗?有一段时间了?哦,蜀道里的那帮剑修其实好战得很,忘忧又是修剑道的,可能被他们拉去各个要比剑了吧?多些战斗经验也好,对她剑法的成长有益。”
“是这样吗……”忘川想了想,又问,“你成日里叫沅姜他们出去打探消息,到底打听出什么了?”
这些日子南官闭门不出,忘川也没有出门,只有沅姜伯琊二人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不归的,却不是去看比赛,被派来盯梢的后氏弟子都搞不懂他们是要干嘛。
南官懒懒地道:“后淮要准备进阶,需要大量灵石作为灵力储存,武家应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送了两颗妖丹给后淮,条件就是武家要垄断整个雍丘的炼器生意。”
“垄断?!”他们要将纪家打入尘埃?
“后氏和武家都野心勃勃,武家要垄断生意,而后氏想做后土九州的第一世家。”南官摆了摆手,“已经叫那两个小子将消息传给纪家了,蜀道那边也不会无动于衷的,你放心便是。”
“……那深港海妖屠杀事件,武家真的是罪魁祸首吗?”
南官笑了笑:“是啊……武家家主拄着的拐杖,顶上镶嵌的,可不就是元婴期海妖的妖丹吗?”
所以大赛起始日那天你就注意到了是吗?还有人家那个不是拐杖,是他自己炼制的防身武器好吗?
何以解忧,唯有忘忧(二十三)
忘忧在蜀道里调养了几日恢复了不少元气,又连着与蜀道弟子比了几场,有输也有赢,再算算日子,也是时候启程往上庸城赶了。
忘忧与山海找到沉湮子辞行,彼时他正在藏剑楼擦拭着一把青柄的剑。
见两人进来,沉湮子把剑插回鞘中,微微一笑:“准备走了?”
忘忧朝他行礼道:“是。这段时间,多谢掌门以及蜀道上下对忘忧的照顾。”
“蜀道与青玹门向来交情不错,你不必客气。”沉湮子放下剑,示意两人坐,一边煮茶,一边意味不明地道,“说起来,我们两家刚刚结识的那会,还是数百年前人族与龙族大乱的时候。”
人龙大战,这是谁都逃脱不掉的历史。
忘忧不由得转头看了看山海,后者却一直保持着一张冷漠的脸。
沉湮子继续道:“当年,面对众多妖龙的怒火,有的宗门世家选择了逃难,而青玹门那时只能算个小宗门,却将门内最顶尖的修士悉数派出,最后尽皆战死。”他回忆着什么,脸上浮现出一抹悲哀,“我第一次见到南官时,他在为自己的师父收殓尸身……”
那日阴霾重重,满地殍尸,瘦弱的少年跪在血水里,一丝不苟地整理着残破的尸首,最后背在身上,踉跄着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