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越写的全面开放港口的计划书我看过很多遍,其实写得非常详实到位,之所以一直被我压着,只不过是在等待一个契机。”
冯楚英对着宋凌的沙盘侃侃而谈:
“岭南必须背靠一个稳固的中原政权才能够全面放开商贸,简单来说,中原才是基石,岭南则是伸出去的那根钩子,想通过这个钩子来钓到大鱼,那首先基石必须稳固,而一个强势的政权——嗯,主要就看你弟,他立得住,那整个中原便立得住,而岭南自然便可放开一博。”
她手里的小旗缓缓划过东南的海岸线。
“从这里,往这里,到江南道,然后往北,岭南商道的利好便能逐渐影响到整个中原。”
冯楚英靠着轮椅靠背,把目光从沙盘上挪开,望向窗外缓缓微笑:“其实很快的,金钱的力量是很可怕的,只要放开一个口子,便如泄洪之堤,岭南便是首当其冲的一个堤坝,哥哥和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不断地加固这个堤坝,以等待开闸的那只手。”
“所有人都以为,冯家就是这只手,但其实他们低估了金钱的力量,或者说,低估了欲望的力量,因为没有真正见识过欲望,所以他们估计不出力道也是正常。”
“就比如说我带你看过的织机,从麻变成布,因为改进了织机,利润便翻上了两番,但其实这并不是尽头,从布到衣,利润再翻一番,而这中间,假如我把生产线简化,不再是一个人捻针穿线裁剪成衣,而是一个人只做一道工序,那速度便会提高三倍不止,倘若再进一步,我依靠自己的势力,网罗最好的裁衣绣娘,从此最新鲜的花样,最新款的成衣只从我这里出,那利润便可以数十倍地往上翻。”
冯楚英叹息一声:“商道是个双刃剑,也是一条不归路,但我很确信,它是个好东西,是利于国计民生的好东西。只是这把剑,不能握在任何一个人的手里,不能沦为任何私欲的实现工具,想想客岭大疫成商会造的孽就知道了。”
客岭大疫,成商会凭借着强横的财资和渠道,将关键的一味药全部垄断,等到机会高价抛售,直接造成了多少条冤魂,别人不得而知,而成商会里做下这一决定的人,想来也并不在乎。
金钱是好东西,但金钱是没有温度的,它永远学不会人情冷暖,它诱人至极,也冷酷至极。
宋凌着迷地用目光追随着冯楚英的手指,这间演练室里的沙盘是他一手做出来的,做出来之后,只被用来作为闲暇之余的消遣,与亲兵们玩一玩两军对垒的游戏,红色和黑色的小旗子所过之处,代表的是战火和硝烟,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同样的小旗子,在另一个人的手里,所到之处,带来的是百姓的就业、生产力的提高、以及商道流转之下润物无声的庞大利润。
是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觐见皇帝?”
冯楚英把手里小旗子一扔,往后一靠,心累道:“唉,熊孩子不好对付,再等等吧。”
她顿了顿,幽幽道:“再说了,他都还没把他那帮朝臣搞定,凭什么让我把岭南就这么双手奉上。”
宋凌作为食君之禄的武安侯,此刻吃里扒外地赞同道:“有道理,让他再犯犯愁,我看朝堂上那群老头子也不顺眼,我总觉得他们中有人把你的位置占了。”
冯楚英笑出声来:“你觉得谁占了我的位置?我看看能不能要回来。”
宋凌想了想:“左仆射那老家伙贼眉鼠眼的,我觉得不行,建议他把位置让出来。”
左仆射,那就相当于当朝宰相了。
“你还真敢想。”冯楚英笑得不行。
宋凌也笑,却没有再多说别的。
冯楚英也想了一下,然后道:“其实我还是想回岭南。”
“我还有很多很多的想法没能变成现实,有哥哥留下的想法,也有这两年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一些东西,我想亲眼看着它们被实现出来,你别看我说得头头是道,但我其实也是个没见识过多少真金白银的乡巴佬,我真的很想亲眼见证,把商道和金钱这把剑运用到极致之后,会有怎样撼天动地的力量。”
冯楚英一只手撑着脸颊,微微鼓起的脸颊肉可爱得不行,她眼里都是憧憬的光芒,亮得令人心折。
宋凌目光闪了闪:“你就这么确信,皇帝他敢拿起这把剑?”
冯楚英皱着眉头想了想:“其实也不是特别确信,但是我哥很确信,所以我决定暂时勉为其难地相信他。”
想到小皇帝亲笔写下的“乾圣”二字,还有他斩钉截铁地直言他必须收回岭南的辖制权,宋凌心想,或许,这个世界上,真正了解宋琮的人,是那位从未谋面的靖海王府小王爷冯榕海。
“雄才伟略,志在千秋。”
这是冯榕海给宋琮的评价。
这八个字到底有多重,或许唯有他们两人,才掂量得出。
冯楚英又道:“倘若到时候真能如我所愿,那岭南非但不会被削弱军权,肯定还会增兵,目前的二十万水师远远不够,到时候,必然还会派遣新的将领前往岭南驻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希望是你。”
宋凌凝视了她片刻,失笑道:“你还笑我真敢想,你怎么比我还敢想,连调兵遣将的活儿你都想干。”
“嗯,其实就是想把你拐回岭南,陪我在奶奶跟前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