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操自由活动的时候,她会大大方方地独自一人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后排背英语单词,哪怕周围的人看到她这种变态行为时都会对她指指点点,她突然变得没那么在意了。
她甚至可以在同桌男生故意把破了角的卷子丢给她时大气地接过来冲他笑笑,然后拿起笔继续把头埋进试卷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再像以前那么容易不开心了。
或许是因为她被数学老师点名去黑板上做某道难题,竟然顺利地解出来了。在老师的夸奖和同学的唏嘘声中,窗外大课间的音乐声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是许嵩的《庐州月》。校广播站播音员叶风最喜欢放的一首歌。
或许是在班里的男生吼了句“我叶哥牛逼”的时候,音乐声戛然而止,冒失的男孩在广播里没头没脑地跟正在上课的老师同学们道歉,然后无意间碰到了播放按钮,音乐声又响了起来,男孩慌乱中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她跟着班上的同学们一起笑了起来。
庐州的月光,正正好好地洒在了她的心上。
再见到叶风,是初二上学期期中考试,她以上学期期末考试全班第一名,年级第二名的身份,坐在了他身后的座位上。
虽然她笃定他早就知道她上学期的期末成绩了,她还是暗暗好奇,他见到自己的时候会说些什么。
“深藏不露啊,林同学。”叶风把单肩包甩在桌子上,刚坐下便转过头问她,“怎么样,考全班第一的感觉爽不爽?”
她笑起来,学着他的样子微微扬起了头,大言不惭地说:“特别爽。”
叶风撇撇嘴,拍了拍自己的椅子背,扬眉说:“这就知足了?坐我这儿可更爽。”
那次考试之后,叶风常常会来十班找她,跟她借英语笔记或者作文课的习作,顺便问她昨天数学随堂考的最后一题有没有做出来,今天的地理小测错了几道题等等。
她觉得,叶风这么强烈地想了解她的学习近况,是因为对她的能力产生了某些误解。他好像错误地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当成了一头跃跃欲试想要抢占他第一名宝座的野兽。
其实她哪有那个能耐。她这么努力,每分每秒都在学习,牢牢地守着班级第一名的位置,不过是为了成为一个能跟他坐在一起考试的配得上他的朋友而已。
可惜这个被虚荣心遮蔽了双眼的叶风,他怎么会懂呢?
曾经的第一名徐佳琪两次考试都发挥失常,掉出了年级前十,如今的林絮渐渐成了老师们的新宠,最喜欢表扬的对象。
班里最后排的男生再也不会问出“林絮是谁啊真的是我们班的吗”这样的话了。同桌男生也开始对她客气起来。上进的女生们主动来邀请她一起去课间操,抱着习题集来跟她请教问题。坐在门口的同学会经常在课间的时候回过头大声喊:“林絮,叶风又来找你了!”
叶风又来找你了。
她会故作镇定地在班上女生们流露出的羡慕又八卦的表情时走到门口,会尴尬地被叶风追着问“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啊”,也会在心里偷偷咬碎一颗蜜糖,甜得开了花。
虽然,他来找她,总是逃不出跟自己聊学习。但是,等日子更久一点,等他们再熟一点,等她变得再优秀一点,或许,他们就能开始聊些别的。
她偷偷地剪了当时最流行的齐刘海,学会了涂防晒霜和唇膏,不再拒绝穿妈妈给自己买的浅蓝色小裙子。
她在心底默默地问他,这些变化,叶风,你注意到过吗?
林絮觉得,班级第一名的成绩变成了她美丽的画皮,将她的狼狈、胆怯和不安紧紧地包裹住,深深地隐藏了起来。
只要她紧紧地裹住这张皮,只要她紧紧裹住,就再不会被别人看穿,再不会被别人轻视。
爸爸妈妈吵架的次数似乎也变少了。因为每当爸爸喝多了准备撒酒疯的时候,妈妈就会骂一句“你消停点别影响小絮学习”,爸爸竟然真的噤了声,一边嘟囔着“我女儿出息了”,一边乖乖地爬到床上睡觉。
妈妈也很少再对她说出那句“还不都是因为你”了。
包括那些曾经对她冷眼相待、满嘴都是挖苦的叔叔婶婶,如今也会把他们自己的孩子推搡到她的身边,堆着笑脸说:“快去问问小絮,看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
连父母的爱都不是无条件的,遑论别人。
她望着妈妈久违的笑脸,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幸运,有时候觉得自己其实很可悲。
取悦。
即便这些汹涌而来的亲近和友善,是随着她变得更优秀自然而然生发出来的,她依旧觉得这些东西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是她抓不住的。
那么,叶风呢?
她一直努力地扮演着一个不像她的角色——一个配得上他的朋友。如果有一天她的这张画皮被扯去了,露出她赤裸的真身,到那个时候,他还会理她吗?
喜欢上一个人,是这样复杂而艰难的一件事。
可她却不愿意放手。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可以把人变得这样贪心。
初三很快就来了。
每次大考小考的分数和排名,伴随着叶风来找她的频率和次数,成了牵动她情绪变化的提线。哪怕整天埋头于作业和试卷,像个麻木的没有知觉的木偶,却还是有能操纵她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