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姐啊,你这罪要受到啥时候才算个头啊?你看看,转眼间连我也都老了,这干点粗活啊腰也疼腿也疼的。这回来啊,秀梅也让我给你带着话呢,国强的二小子都已经生下了,你这个小弟啊现在还真是能干,现如今都到村委会去当主任了。大家都在盼着呢,啥时候你醒了,我们就接你一起到乡里的祖屋住上几天,再吃吃你做的面片子,哪怕弄上个包谷面糊糊也是个香啊。你就快点好吧,别让大家都等着急了……”
曲大石在里面絮絮叨叨着,声音越来越低沉,到了最后已然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程江水靠在外间的墙壁上默默地听着,紧紧地咬着嘴唇,眼泪不断地滑落下来。曲大石与母亲的情感,程家的几个孩子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这还是从程家安的戏言里听来的。
也因此,在全家孩子的心目中,这个姨夫比舅舅都要亲得多。
程江水默默地抹去眼泪,来到边上收拾起来曲大石带来的粮食。不一会,两眼红肿的曲大石便从里屋出来,在程江水诧异的眼神里,摸索着自己带来的袋子,拿出些锤子、起子类的工具,四周打量起来。
程江水上前一步,疑惑地问道:“姨夫,你大老远带着这些干什么?”
曲大石抿了抿嘴,摸了摸身边的桌柜,脸上露出几分回忆,凄然道:“这些家具啊,还是你爸妈刚从陇佑来的时候我给帮忙打的,这一晃都十年了。上次来就看着好多地方都松活了,我再给拾掇拾掇。”
程江水轻皱着柳眉,劝阻道:“姨夫,你大老远来,就歇歇吧,这些不打紧的。”
曲大石轻轻地摇了摇头,黯然地道:“我还是干点啥吧!你妈这么躺着,我们也尽不上啥心,就剩这把力气了。再说你爸这两年精神也不济,这些活总得有人干啊。万一你妈哪天醒了,看着东西都旧了、破了没人管,会骂人的。你还不知道你妈骂起人来多厉害,我当年啊就是怕她这个啊!”
刺痛的内心、笨拙的表达、真挚的情感促使着曲大石闷声不吭使劲地卖着力气,将精力匮乏的程家安无法顾及到的地方,力所能及的帮衬到位。
看着曲大石默默地修补敲打,程江水哽咽着答应道:“那……那我给你做点饭去!”
曲大石扭头过来,拒绝道:“不用了,乡里远着呢,做完这些我就得赶回去,骡子还在楼下栓着呢。”
程江水轻轻地点点头:“唉,我知道了。”
一旁里,曲大石叮叮咣咣、忙忙碌碌地修补着家里的桌椅板凳,手脚麻利间带着一股浓浓的伤感。程江水走进里屋,摩挲着母亲冰冷的手背,凄凄楚楚地道:“妈,你看,姨姨、姨夫、舅舅们都想着你呢,都盼着你早点好呢,咱们一起再努力努力好不好?就再努力一下下……”
说完这些,程江水早已是面颊的泪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只要是使力气的活,曲大石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朴质的心只能尽到这个份上了。做完这一切,他下了楼套好了骡车,转头冲着程江水满脸愁容地交待着。
“江水,我先回去了,给你爸那边说一声,有啥需要的就跟乡里吭个气,别不好张口的。你爸要是为难啊,你就偷偷给姨夫捎个信,咋都不能让你妈委屈了啊。”
程江水黯然地点点头:“唉,我知道了。”
看着外甥女憔悴的脸颊,曲大石也是一阵地心疼,心中纠结了一阵子,带着一丝鼓励说道:“江水,你就再辛苦些,你妈这辈子其实就没享过个啥福,一天到晚的就操心你们这些孩子了,这病落下了,不指望你们还能指望谁呢?”
“姨夫,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妈的!”
曲大石垂下脑袋,显得极为萧瑟,点点头道:“嗯,有你在,我们放心着呢,回去吧,我就先回了……”
眼见到曲大石那条残疾的腿一瘸一拐,程江水赶忙上前扶了扶,他慢慢地爬上骡车的前端,再没说些什么,架着骡车缓缓地淡出了程江水的视线。
程江水在巷口久久地远眺着,心头充满着苦涩与悲戚,她实在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母亲清醒过来的一天。
正如曲大石所说的,母亲这辈子将所有的心全操在了几个孩子身上。什么是享福,她根本就没尝过其中的多少滋味。程江水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让母亲就这样遗憾地离去。
孝义不是挂在嘴头上,作为一种自我标榜的噱头,而是用心去感恩、去坚持。
所谓鸦有反哺之孝、羊知跪乳之恩,不是简简单单去说,而要踏踏实实地去做。只有锲而不舍地去做了,才能用行动去驳斥久病床前无孝子的谬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