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七娘从李兆廷那里回来时惊奇的发现,冯素贞真的在和面,只见她浅浅地扎了马步,腰背挺直,运力的时候以肩带臂,以臂带腕,推揉点压,层层推进,颇有点施展太极的架势。
这人不时会有些明明一本正经却引人发笑的举动,尤其是别人都当作玩笑,她却认真了的时候。
七娘轻轻嗤笑一声,闻公子的事,对她自然是极重要,须顶认真对待的。
冯素贞眉宇间是愉悦柔和的神情,失败了就重新来过,偶有手忙脚乱的时候,却并未产生任何焦躁不耐。
也不是很难嘛——终于,在第六次重做完成时,她不禁生发出些许感慨。
冯素贞端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摆到早就饿到敲碗的天香面前。
为了她这一餐,天香一直空着肚子干等,顺便还存了点小心思,毕竟,饿极了,肯定吃什么都好吃。
“姓冯的,现在都午时三刻了,这么磨磨蹭蹭的,是想饿死你亲亲老公吗?”天香不满地嚷道。
听她这么说,冯素贞立时连耳朵都红透了,忙低声劝道,“别这么大声,屋外听得到。”
“听到就听到,怕什么?”天香笑嘻嘻去拉她的手,神色暧昧道,“莫非是你想当老公?”
冯素贞哭笑不得,拍开她的伸过来的手,“趁热吃吧,到时候汤被吸干了,公子可别怨我没好生伺候……”
实在说不下去,她只好低头抿嘴笑了一下,谁知天香立刻眉开眼笑,一字一顿地为她接上几个字——“自、己、老、公!”
无可奈何的冯素贞只好亲手舀起一勺汤来堵天香的嘴,“喝汤吧,公子。”
天香毫不客气,就着她的手喝过那口汤,两眼放光赞道,“味道不错啊,继续继续。”
冯素贞红了脸,试了六次再不好,可真要难为天香作自己的……啧!瞎想什么?她横了天香一眼,自己都被影响了。
“愣着干嘛,继续伺候你老公呀!”天香舔了舔唇,意犹未尽,却不打算自己动手。
冯素贞叹一口气,委实对她束手无策,真就顺从的安稳在天香身边坐下,一口一口喂给她吃。若说是被逼无奈,可冯素贞眼中满溢着无限宠溺的温情,分明又并非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天香边吃边笑,亮晶晶的眸子一瞬不眨凝视着冯素贞。她哪里在乎味道如何,一颗心只觉得甜蜜非常。
忽然有人扣响了房门,两人还没来得及回应,门就被推开了。
萧七娘扶着还没完全敞开的门扉呆住了,冯素贞眉目含情温柔地侍奉闻公子用餐的情形使她震惊不已,两人周身萦绕着的气场是如此相融却又如此排他。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们般配极了,转念间,她又开始同情李兆廷。人们常有些共通性,对于曾经唾手可得的人事物,总在失去后才因不甘而无法放下执念。
天香黑白分明的眼眸终于转向,视线落在她身上,只是对她勾了勾唇,神情自若并没有回避的意思。
冯素贞回首见是七娘,也只是怀着歉意点点头,“进来吧,把门关上。”原本是自己约了她,而她已经如约而至。
可萧七娘想走,她站在门口低着头踌躇。
“公子,你自己来吧。”
冯素贞看出她的迟疑,将汤匙递还给天香,才走过去与她相对站了,“还不进来?我有要紧事与你商量。”
七娘哼了一声才迈步进来,站在冯素贞身边,别扭道,“能有什么要紧事,还不是昨天进了多少银子,前天走了多少边货。”
冯素贞笑着摇了摇头。
“看到那幅地图了么?”
“挂在那好些日子了,谁会看不到?”
“可惜,这幅图并非我需要的。”
“你需要的?”
七娘沉吟片刻,突然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念头将她自己吓了一跳。
冯素贞向她迈了一步,“难道你忘了?我说过的——若我回来之前,你能劝萧老兄他们放下屠刀,我便既往不咎,否则,或早或晚,总有刀兵相见之时。”
是的,她忘了。
因为身边的人是曾经的金科三甲,行为举止风采翩翩岂是常人可比,就算李兆廷发酒疯也只是动动嘴皮,与人与物分毫无害。她觉得冯素贞也会是一位只晓得指点江山的酸儒文人,写文章在行,未必真有什么雷厉风行的能力。
何况,匪盗还在国境之外。
“我需要你们兵力、据点布防图。”冯素贞沉静清亮的眸子深深看进七娘眼睛里去。
她的所作所为,与萧七娘的利益分明相悖,她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过,七娘会不会在某一天决定返回塞外,也许在剿匪的过程中与她反目成仇。
冯素贞承受不起被人背刺的后果,可她亦明白,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