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生和母亲师傅打了招呼后从化妆台下拿出两个纸盒包装的礼品就要离开,赵兰对王梨撇撇嘴,“我还以为是给你买的补品呢?”
“她在台上立得住站得稳就是我最好的补品。”王梨看着孩子的背影笑,卯生大大方方地说过,“表演结束我想去看看俞任。”王梨愣了下,这才对师妹夸孩子,“她倒是坦荡。”
对孩子的感情已经决意不插手的赵兰则沉默了,她假设过很多“如果”,其中有一项就是如果没给卯生转学让生活在柏州继续,小俞和卯生可能还会继续偷偷地恋爱,而后走向不可知的未来。“如果”并不意味着人走向一条路就能到指定的终点,如果之外依然有很多如果。
“随她吧,她傻归傻,骨子里算正的。”赵兰叹息。
俞任在伞下依旧垂着脑袋看地面,孤孤清清地女孩想过离开,面子这时又上头:到底给卯生抓到了,这会儿逃走就显得她太小家子气。可要和卯生说什么呢?
其实俞任是等着卯生说什么。
卯生来了,换了套军绿色的夹克和迷彩裤,踩着马丁靴的模样很干练帅气。她长到肩膀、染成黄色的头发随意披着,只将两边鬓角的发丝牢牢掖耳朵后。
“找个地方坐会儿?”卯生只看了俞任一眼,随即自然地转开眼神看向不远处的咖啡店。她没打伞,俞任就举高自己的伞偏向卯生,卯生侧头对她笑,“没事。”俞任没说话,伞依然保留在卯生头顶。
两人坐下后,学生模样的俞任竟然少了平时的自如控场感,还是卯生磕磕巴巴地开讲,“我本来打算今天最后一场演完,再将这个送到你家。”俞任看她推来的两份礼物,都是广告上说的给高三学生的补脑品。
“我……”卯生怕俞晓敏,所以一直犹豫,“我本来想,要是见不到就将东西放你家门口,敲个门我就离开。”她没想到俞任来了剧院,“我真的高兴,俞任,完全不敢想你来了。”
“嗯,我妈单位发的票,她没空,我就来了。”俞任撒了个不高明的谎,只是不会料到卯生一眼瞧穿——俞晓敏怎么可能会给俞任一张有白卯生演出的门票?她躲都来不及。
“东西……谢谢你,破费了。”俞任本想说“心领”,卯生却接过话,“我拿了工资以来给家里人都买了礼品,就是你的还没有送到。没有多少钱,你这个时候不是最费脑子吗?补一补兴许有点用呢?”卯生身上沉淀着工作后的成熟,比上次一见更显得从容。
两人说了几句学习或工作的事儿就坐着,不同于别人无话可说的“干坐”,她俩是在河边钓鱼“湿脚”,那条河里有两条鱼,是她们之间谁都不肯先启齿的:上海之约和印秀。俞任不想听印秀,却也好奇她们现在如何。俞任最想听卯生未来的规划里还有没有上海,可卯生的世界在省城。
“你……你加油啊。”卯生看俞任沉着的眼神说,“考……考985肯定没问题,你还能更好的。”她将“复旦”咽下,不自然地勾了下鼻尖,“不像我,说到底就是个中专学历,我总觉着你以后读到博士都没问题。”
她以前傻,只想着和俞任黏糊,没考虑过现实问题。俞晓敏是医院的副院长,离婚后独自抚养女儿,怎么可能愿意放手俞任和自己在一起?不是哪个妈妈都像自己亲妈一样有一段割舍不了的师姐妹过往。而且俞任的爸爸据说是市-政府的官员,什么秘书长之类。卯生幼稚地想,虽然是个秘书,好歹也是“长”。
俞任打小就学习优秀,进了八中依然是佼佼者。柏州这样的孩子历来未来都不会在柏州,差一些的也是北上广,更多的在海外。
心里只有戏时卯生觉得自己是舞台的中心,她更可以在生活里轻易获得想要的。当唱不了戏的卯生抽身回台下,学着认真打量周围,幻想着拿梅花奖的自己在二流剧团唱了个四等重要的戏份就已经开心不已。心气儿磨久了,就平了低了,看高处更高,看低处不低。
卯生看俞任就越看越远越高,“我们唱戏的,多半是在一个团里混到老,你还有无数的可能。”
卯生依旧没有提上海,而俞任听明白了,卯生去不了上海。
她喝了口咖啡,清清嗓子后语气刻意轻松了点儿,“她呢?”话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这时不能用如此情绪化的指代“她”,而是“印秀”或者更调侃点儿的,“你印姐呢?”
有点懊恼地皱了皱眉,俞任又喝咖啡掩饰。可卯生似乎松了口气,“嗯,在省城工作,现在管着三家家装店,可忙了。”
卯生说印秀的工作和出差,说她饭局挺多压力不小,没说她们现在的同居状态。她说不出口,总觉得在俞任面前不用谈得如此开。
俞任点点头,“你们都加油吧,生活会一点点好起来的。”她提起补脑礼品,“我今天走得仓促,没给你带贺喜的礼物。这个,先谢了。”她起身背包,手背被卯生按住,唱生的女孩眼里又悬着银河灯火,她咬唇时,俞任抽回手,“怎么了这么磨磨唧唧的。”俞任还笑了出来,她终于觉着自己扳回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