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俭道,“我思前想后,还真有首曲子略加改动就能用。”说着叫侍女去取了琴来。
德琳听了几句,将信将疑,“《凤翥》?”
元俭点头,“是《凤翥》,我不过是加了几个泛音——《凤翥》起始的几段祥和清丽,很有风薰日暖、草青花香的意韵,用在百花仙子身上倒也合适,教习觉着呢?”
德琳笑,“不光曲调,连曲名都很合适。”传说里,花神的前身是汉惠帝刘盈的皇后,从这一点上论,《凤翥》之名很有些隐喻的意味。
经德琳一说,元俭也意会过来,“这倒是无心插柳,”他笑,“可惜知道《凤翥》的人实在太少,不然倒是一段趣话。哦,对,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上回你说另一道琴音不知是敌是友,我过后反复琢磨了,觉着那不应是友,而是……对手,意图与凤凰分庭抗礼的,你听——”他拨动了琴弦。
德琳当日不过是感悟到什么便说什么,并不料元俭还会认真探究,此时听他说起来,又是意外又想知道他的结论从何而来,故听得格外仔细……
“若是友,此处应是两音相合,而曲中却是各行其道……还有这一处,你细听……再一处……”元俭边弹边加以说明,德琳愈听愈是钦佩,浑然未觉门响帘动,直到有人笑着一声“王兄真是好雅兴”才惊极起身!
来人是只着了寻常便服的太子殿下,贵气不减,风采十分,只是说话时口中直往外呵白气儿,“外头天寒地冻的,王兄这儿倒是世外桃源!”
元俭看到他,吃了一惊,“你就这么来的?外氅呢?快到暖炉那儿坐!来人,茶!要滚的!”
德琳已有些日子未见元成了,虽听元沁说他到过寿昌宫两回——教她下棋,可那都是德琳在听松轩忙的时候,忽毫无预备地在这儿见到了,德琳也说不出心里七上八下的是怎么回事,仓促中只知道按规矩行礼,“教习杜德琳参见太子殿下。”
元成似乎是听到声音才发觉屋中还有个行参见大礼的人,漫不经心地瞥过去,略略皱眉,“起来吧。”口气疏淡得如同对寻常侍女。
元俭把他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不易察觉地苦笑,温声道,“杜教习,太子殿下不喜人在他面前过于拘谨。起来吧。”
他的语速很慢,说的又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德琳如何听不出他的用意?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又福了福身,“谢殿下。”她一语双关,起身退后。元俭对她笑了笑,又问起元成为何衣衫单薄。
元成握着茶杯子笑,说是嘉德帝的曜华殿温暖如春,议事一久就让人忘了真正的节气,等嘉德帝要歇晌的时候他就那么出来了,把皮氅给落下了。元俭摇头,说你忘了也就忘了,那跟着的人也不知提个醒儿,委实该打。元成笑,说他们倒是提醒儿了,是我觉着已经出来了,再回去反惊扰了父皇,反正路也不算太远,忍忍快些走也就到我那儿了,谁知这冷不是那么好忍的,要没有这驿站似的听松轩,只怕我这会儿就冻僵在路上了——他在这儿歇脚,打发人回去替他另取衣裳了。
说话间他已暖过来了,元俭吩咐人替他另换了喝的茶,兄弟二人说起年节下的一些事,元成问起巡游预备得如何了,元俭道框架儿已经出来了,多亏用的人都很得力,像杜教习、秦少监他们,不然事情也不能这么顺利。元成道顺利就好,要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他也恭候调遣。元俭道调遣不敢,若是能拨冗过来,帮着看看有什么需增删的就求之不得了。
他二人言谈欢洽,直到发觉有人轻悄地往门口去,“教习,你去何处?”元俭扬声。
德琳原想不引他们注意地出去,既被叫住了,索性大方告退,“去琅嬛阁,殿下。费总管要查一些焰火的制方,还有硝石、□□的事,我趁便去告诉秦少监一声,也正好看他那里有无需帮忙之处。”
“哦。”元俭点头,瞥了元成一眼,被瞥的人自顾垂目吹着茶上的浮沫,全然的事不关己,元俭几乎又忍不住要苦笑了,面对了德琳倒还是寻常的蔼然,“那你去吧。有劳教习了。”等侍女掌帘随着德琳退下、室中只剩他和元成,轻轻叹了一声。
“王兄有烦心事?”元成闻声抬眼,敏锐中只见关切。
元俭望了望他,未语。
元成眸光略动,放下了茶盅,“王兄有话尽请直说。”
“杜教习。”
“?”
元成挑眉,眉心处微微蹙着,却是一个字没有,只等着元俭继续。
“沁儿说,你对她的教习有些偏见。据我看,这话不像是空穴来风。”元俭看着太子殿下的脸,慢慢道来。
元成笑了笑,未置可否,“那么王兄的意思是?”他诚恳地迎着宁王的眼。
宁王去端了自己的茶碗,“我的意思……惺惺而未能相惜总归是遗憾吧,况且沁儿……”
“王兄,你向来说女子温婉柔顺才可亲,何时这‘惺惺’也能得你的推崇了?”
元俭一怔,继而摇头,“我只是看不得张扬外露的女子,何时连敏慧的也……”
“那位教习还不算张扬外露吗?”元成截他的话,“宫学里的事你也在场,那般……”看元俭露出恍然大悟来,他不再说了。
“源头竟在这儿!”元俭又叹了一声,“沁儿说的不清不楚的,我还想到底是什么事能令你对她不满……其实,她当日所为也是被逼无奈,不过是牵涉到了魏夫子和杜尚书的积怨,令这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