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元大将军。”
“请他过来不行?!”萧隐樵无奈近至于无语了。
元成怔了怔,总算全回过了神,“本王是想快些见着他。本王保不了陈地风调雨顺,至少该清理的得清理、该捋顺的得捋顺,不能扔给清远个乱摊子不是?”
萧隐樵微哂,“若我是您,这会儿便先把自个儿拾掇利索、养养精神。大将军来了,若需用我处,您找人叫一声儿。”说罢也不看元成,自推门出去了。稍后听到屋中响木传人,有内侍应声上阶,方叹了口气。夜来独自卜了一卦,坎上乾下,是以刚逢险,遇阻不前,观时待变,急进反凶的卦象,应在姻缘上,是毫无转机、起色——白日里他心念忽动想到的“心头血偿眼中泪”,当是牵强附会了,顿时又叹了口气。
元成早有筹谋打算,与元大将军、萧隐樵几番推敲后,逐一实施:看押于城外山庄里的叛军,这些日子已逐个勘辨清楚,谋逆中坚者杀、被裹挟行事的流徙,并无所知盲目听令的则分散编入元大将军营中,日后有留守陈地的,有换防他处的。裕王的旧部属亦参同此例各得其所,这些人从前都是幕僚、府吏的身份,如今正经有了阶品——休管七品八品,总是皇家在编的了,故多有庆幸的,亟盼着遂宁府尹早日到任、他们亦好早日换着官衣了。
这些事说来只是寥寥数语,实则千头万绪,眼看着冬月都过了半,元成方启程返京,萧隐樵则留下来,等着骆清远到后辅助他一阵,此前的军政事宜,则由元大将军暂代。
不提元成一路风尘,回到京中先与嘉德帝密谈,只讲穆郡王、裕王、南诏王三人间如何勾连、密谋作乱,丝毫未提所谓“玉才人”。这些之前都有所料,如今不过是得了实证,故嘉德帝长叹数声,并无多言,倒是催着元成早些回宫安歇。元成笑着起身,说那也得先去给母后报个平安。嘉德帝点头,说那倒是,你母后念了你好几回了,似乎有事要当面问你。
元成张了张眼,觉得嘉德帝话中有话,待问,嘉德帝却挥了挥手,自埋首文函了。元成半是诧异半是好笑,出了曜华殿,却见地下白了一层,竟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侍从们见他出来,从廊下扛出了肩舆,元成可已摆手,“走走就好。”信步踏进了雪中——终于回到熟悉的环境,不必时时提防、处处戒备,肢体和心神都能松懈下来,这种感觉实在是久违了,也实在是太好了。
元成悠然地往彤辉宫去,一路赏着雪景——雪不算大,难得是没有风,一片片慢悠悠地、无声地飘着,天地都空澈了。正兴致盎然时,忽有所见,脚下一慢……
他的左前方是逍遥亭,逍遥亭旁有拱桥,拱桥上,有人站下了——是看到他才站下了么?
雪忽然密集起来,直欲湿人眼帘,他眯着眼往桥上望着,那人斗篷雪帽,看不清眉眼神情,甚至,看不出她脸朝的方向……,偏偏,他知她是谁。良久,那人缓缓蹲身,向他行礼。
心里像是有烧红的烙铁烙上了冰块,瞬时化出一汪水,所至之处,烫、热、疼……,溃不成军。他仓促地点了点头,虚空里伸出手去——这才醒觉,她隔了他那么远……,她蹲身俯首,看不到他点头、伸手,自然,也看不到他的狼狈,这样,也好。深深地再看一眼桥上的人,他举步自去。不停顿,不回头,遥遥听到有女子的声音唤,“教习,公主和姑姑叫我来迎迎你……”看,总是有人对她好的,他不需放心不下……尽力地慢下了步子,想听到她回那女子的话,却,听不到,四面八方,只有雪落的声音……
桥上,德琳撑开彩月送来的伞,遮住了簌簌而落的雪,也遮住了身后渐行渐远的一行人——听说他这一两天回来,未料会猝不及防地遇见……,如果,远远地看到亦能算遇见的话。秦大哥说陈地艰苦,看样子却是无损于他,还是那么身姿卓然,令她一眼望去,百感交集……。他应未看出她是谁吧,只当做寻常宫人,未做停顿便施施……,停了,她竟也是傻了:看不看出是她还有何意味吗?其实这样子不正是她从前想要的吗:他是英才伟略的太子,她是循规蹈矩的教习,他在路上,她在桥上,他往东,她往西,各行其道,相安无事……,罢了罢了,杜德琳,他如你在别苑佛前所许的愿,平安回来了,其他的,不要再求,就这样子,很好……
第170章迢迢(一)
元成到了彤辉宫,元湘在殿外候着,迎上来草草行了礼,连道“王兄您可回来了。王兄您怎没用伞?看这满头的雪。王兄您怎独个儿来了……”
元成拉住她胳臂,不叫她转来转去,“王兄不独个儿来,还得领个千军万马?”忽反应过来,明白了嘉德帝先前的意有所指,“耳报神都说什么了?”得叫李申给陈升另派差使了,总之不能再带在身边儿——分不出谁是正主子的奴才,早晚坏事。
“那要问您都做什么了。”元湘与他一块儿上阶,侧头仰睨他。被元成盯了一眼,“哼”了声,“您怎么没带个美人儿回来?”话是这么说,实则很有几分高兴的意思。
元成未理她,稍后在仁慧皇后亦提起来时,才一脸莫名,“那是给元毓礼挑的人。与儿臣什么相干?”正气堂堂地对了仁慧皇后,点头道,“也是,也不能说不相干:那女子的秉性为人、出身来历都是儿臣考察的。母后放心,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