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ATV行驶在山坳间的阴影里,小型电动机发出微弱的声响,车灯也全部熄灭。空旷的夜幕高悬在无垠的沟壑和荒山上,第二小队全凭夜视仪在驾驶。他们着陆在距离小镇不算太远的山地中,一路所见尽是荒凉的旷野和上次大战的遗迹,以及远在天际线上的小镇。他们把ATV停在灌木丛中,盖上伪装网。麦卡利什和梓林走上山坡,用望远镜观察远处的郊区。
“我猜……这大概是方圆百公里内唯一有电的地方吧。”
麦卡利什说道。举目望去,荒原上点缀着树木,风沙在夜风中扬起。坐落在公路上的镇子其实并不小,镇中的建筑温暖却略显老旧,孤零零的让人想起后启示录小说里那些荒原上的孤独小镇。街道上灯火阑珊,几乎是这无垠的夜色下仅有的亮光。远处的季节性河流几近干涸,隐约的反射着月色。在这个绝对算不上宜居的地方,现代文明的产物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城镇。
“没错,这里是百里内唯一的城镇,再往南或北,就是闭塞的大山或无人的荒漠。这条公路以及沿路而建的基础设施,就是这里连接外面世界的唯一通道。”梓林答道。
“所以这里就是保留地……”
梅尔文举目远眺,有些感慨,“虽然英国也有异族定居地,却没有像这样广阔的保留地……简直就像国中之国,一个被遗忘的国度……”
梓林不置可否的一笑,但诚如小妹妹所说,尽管这里和保留地之外同处一个国度,但相比之下犹如两个世界。尽管保留地人口众多——上次大战之前,保留地的人口甚至多于外界,时至今日,保留地依然占据了中国近三分之一的人口。而汉族依旧占据保留地人口的大多数,除开异族人和少数族裔的独特文化,保留地在文化和风俗上与外界相比,也只有因为落后而带来的差别和时代感。但在大众媒体上,保留地却总是以“异乡”和“他者”的形象出现。对于人口上并非多数、却占据着社会主流和话语权的外界城市居民们来说,保留地就是另一个世界,仿佛都市传说和奇幻故事所发生的地方。
“一旦我们和敌人的战斗引起了骚动,这里的居民对我们会是个什么态度?”麦卡利什又问道。
“人们都希望有富足而平安的生活,他们也不例外。但在基本意识形态上,他们却认同那些分离主义、恐怖主义和原教旨主义,他们是滋生极端势力的温床。”梓林淡然说道,似乎已习以为常。
“真是遗憾……”梅尔文微微哂笑,并不惊讶。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啊……保留地和外界的隔阂由来已久,即便和我们有再多的共同之处,他们却很难背叛他们出身并成长的社会环境和团体。纵然他们有再多的可怜之处,却并不是那么无辜。”
麦卡利什喃喃说道,收起了望远镜。一行人借助夜色和光电迷彩跑下山坡,向着远处的郊区前进。虽然此时天色昏黑,但在合成夜视仪中却如同白昼一般清晰。伊莱莎小妹妹这时又问道:“虽然原则上我们应该隐蔽的行动,但是如果不幸遇见怀有敌意的平民,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们必需避免被发现,更不能伤及平民,这是纪律。但是……当他们扛着AK和RPG朝我们射击的时候,他们就是恐怖分子和叛军。”
梓林严肃的说道。
“从战术上来讲,如果我们开火了,我们只是在射击恐怖分子。而从战略上来讲,我们此时此刻根本就不在这里,自然什么也没做,不是吗?”松涛也狡黠的说道。
“真是遗憾。”梅尔文又微微一笑。
一行人来到一条山脊下的阴影中,一条砂石路从谷地中蜿蜒而过,路旁的灌木中是一片浅浅的沟壑。梓林看了一眼手腕内侧的单兵数字系统屏幕,说道:“就是这里,待会儿会有本地的线人前来接应。”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不久,一辆熄灭了车灯的老旧皮卡经过,嘎吱的一声停下。一个大叔拉下头巾,露出当地人的面孔。他伸着头,紧张而警惕的看了看路旁的灌木丛,又四下观望。
梓林吹了声口哨,大叔警觉了起来,狐疑的看向灌木丛。梓林这时谨慎的小声喊道:“昆特牌!”
大叔愣了一下,神色变得即释然又紧张,低声答道:“捡垃圾!”
梓林解除光电隐身,从灌木丛后走出。忽然间,一队肃穆的黑影从灌木丛的阴影中站起身来,大家七手八脚的钻进车厢和车斗。顺带一提,这个接头暗号是元空想出来的。
皮卡再次启动,向着小镇开去。大叔沉默的驾着车,严肃的看着路途,却又好像禁不住要打量梓林等人。他有着一副标准的本地人面孔,严肃、睿智而又令人感到亲切,也像极了在国境线另一边的那些中亚人士。
“别紧张,这次行动不需要你去面对危险。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出差错,你就不会有事的。”梓林低沉而平缓的说道。
“最好是这样,就算你们需要我去作战,我恐怕也没这个能力。”大叔略显矜持,僵硬的笑了笑,略带着西域的小舌音。
梅尔文颇感兴趣,笑着问道:“大叔你是在本地人吗?”
“叫我老马就行。”大叔有些严肃。伊莱莎又意味深长道:“你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中国人。”
“哼,你们对中国真是缺乏了解。”大叔似乎没什么心思开玩笑,“倒是你们……真稀奇,上面居然还要外国人来帮忙。”
“你可以管我们叫‘国际友人’。”伊莱莎笑道。
“就像在中东的那些‘温和的自由斗士’和‘国际友人’?”
马大叔露出一丝狡黠。伊莱莎只是和善而会心的一笑。
“你觉得敌人可能把俘虏带到哪里去了?”梓林问道。
“他被抓的时候我就在街对面给他放风,突然一辆白色小面包车过来把他绑走了。实施绑架的是本地黑帮的打手,也是叛军的外围势力。我只能看着,我不能冒险暴露身份。”大叔无奈的说道。
“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这种事情,但本地政府似乎束手无策。”麦卡利什说道。大叔狡黠一笑,又颇为无奈:“其中的道理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自古皇权不下乡……”松涛讽刺的一笑。
“天底下真是没有新鲜事啊。”麦卡利什又感叹道。
“那么大叔你不是信徒吗?”伊莱莎又问道。
“什么才是信徒呢?那些狂热者认为我是异端,而我……我觉得他们只是投机分子,信仰只是一个幌子。”
大叔微微讪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大家,“这些混蛋甚至连经书都没看过一页,但不妨碍他们向往那个可以让自己为所欲为的国度。”
皮卡接近了环绕着郊区的绿洲,土色或白色的小楼渐渐耸立起来。从近处观察,这里似乎还算富足和安宁,至少一切该有的现代基础设施都有了,也没有暴力和冲突的痕迹。街道和建筑物不乏异域风情,但大多数建筑也都是砖混的小高层,和外界的小县城别无二致,仿佛让人穿越到了上世纪末。即使在这深夜,路上也不乏行人。人们身上的衣服和外面的世界几乎并无二致,偶尔看见夜里外出的女性,穿着罩身的长袍和面纱,匆匆在路灯走过。
第二小队再次开启了光电迷彩,躲藏在皮卡的车斗和车厢里,就在人们眼皮子底下悄悄进入了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