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却格外愤怒,猛地蹦上去:"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冒充云华夫人!"
一直旁观着的盛沐却突然拦了兔子:"兔子,你且先看着。"
那身影回身看了如痴似狂的李函一眼,忽然向祝道士说:"请道长救我。"
祝道士凝视她片刻,竟然带点悲叹与敬意:"谨遵圣令。"
祝道士猛地一挥拂尘,那身影先是褪去了那风尘妩媚,显得纯澈起来,最后就如一阵青烟,含笑湮灭了。
李函见此,发狂大叫起来,手足乱舞去握那烟,却因孱弱的病体而跌在胡床下。
他疯狂了半晌,有些平静下来,流着泪,恨声道:"妖道,你害了神女娘娘!"
祝道士蹲□,看着形容一下颓败起来的李函,一字一句说道:"那不是神女娘娘,而是一缕被你那肮脏龌龊的心所囚禁的巫山神念。"
祝道士指着他的心的位置:"淫神就是这个东西。而你李函,则是它助纣为虐的忠实信徒。"
兔子被盛沐拉住,冷眼看了许久。盛沐还听得一头雾水的时候,它倒是明白过来了。
离开李家的时候,祝道士又从李函的枕席下搜出一个新雕好的神女木像,毫不犹豫地烧了。最后给了李函一记,封了他的记忆。告诉客居的这家人,若不想被淫神报复,永不许再来巫山。
事后,盛沐问起,祝道士却反问她:"小娘子可知'神',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指此时的九重天上那帮人。"
盛沐摇头说不知。
祝道士说:凡间的许多"神",都是来自人们的供奉。
因为人心的供奉而所成的地神,也大都受人心的制约。
瑶姬身化神女峰,无知无觉。
而人们感念她的恩德,为她立了神像,香火不绝。
虽然瑶姬受不到这香火了,但是由人心的信仰香火与巫山中的灵气而生的缕缕神念却四处飘荡在巫山里。
这儒生因为偶尔在巫山游荡,沾染了一丝神念。回家夜中就梦到了好奇的神念化作人形与他沟通。
李函心里念念无望、印象深刻的是香艳的巫山*。淫亵念头生。
于是原来因为瑶姬功德、人们感激供奉而生的纯澈神念,就被他心里的香艳淫邪污染了,困在李函心里无法出去。
李函又雕了神像日日供奉他心里的那个"风流女神",人心的信念越发改变了神念最初的模样,巫山神念虽然因李函的供奉而日渐成形,却也因为李函心里的淫亵念头参杂在香火里,而渐渐要沦为淫神一流。
幸而李函去了神女庙一趟,那神念得到了巫山灵气的补充,清醒了一刹,有了一些力量,便决心与李函共死,也不愿沦为淫神。
真正被人类的淫亵念头所囚禁的,是那个所谓的"淫神"
。
"到底谁是淫神?依贫道看来,李郎君心里的邪念才是。"祝道士这样说。
他烧了那木像,正是要阻断李函的心继续污染那无辜的神念。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他们离开李家,到了神女峰脚下。
兔子呆呆望着云霞里的神女峰方向,突然说:"世人到处杜撰巫山*的香艳,并使之广为流传。却少有人提及并记得当年神女的慈悲。"
祝道士沉吟片刻,却道:"人心若此罢。一个在高崖之上清洁傲岸了千年的神人,人们总爱试着叫她沾染些凡俗的艳情,才觉离她近了些。"
而盛沐在旁听他们对话,只是若有所思模样,那样子,好像在听他们交谈,又好像在听别的什么声音。
盛沐要离开巫山了,打算自三峡水道过。祝道士正好与他们同行。
三峡水流湍急,白浪拍岸,两岸猿啼声声。
祝道士走过来的时候,忽然发现盛沐正在船舷上对着神女峰无声流泪。
他有些意外。这一件事里,盛沐一直都是默默看着,既无言语也无表示,也不似兔子愤怒异常。现在却突然落泪,不知缘何。
盛沐望着飘渺的朝云又缠在神女裙畔,泪水静静流下,声调平静而饱含叹息:"夫人,它们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