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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我说，那为什么会被人忘记？

‐‐刚说完，我自己就明白了。

新的事物出现，新的神灵到来，旧日的信仰和寄托就被人遗忘了。

我说，你刚刚讲&ldo;他们中的一部分&rdo;‐‐那另一部分呢？

海泠说，另一部分书上没写了。

《行笔拾遗》最后一页的最后一句断在&ldo;入市镇，入人家&rdo;‐‐入人家之后呢？没有下一页了。

或者说，海泠手中的这一本，没有下一页了。

海泠盯着最后一页，盯了很久，视线穿透纸页，仿佛看见千年前的夜空，落星如雨；被遗忘的神灵和星星一起坠落，从此成了地上的一粒凡人。他们曾经的信徒在口中诵念别人的名字，庙宇宝殿的烛光渐渐稀落，他们最终在四季里衰老死去。

她突然想，如果那些神灵最终变成了凡人，那他们在成为神灵之前，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些没有&ldo;入市镇，入人家&rdo;的神灵，他们又去哪里了？

和净尘公子一样，心有不甘地冻死街头？

她又想起那个外国人，她觉得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他说，这是你的守护神；他有又说，那些影子是不甘死去的神灵。

海泠想，那个人要是明天再来，她就把这本书给他看，说不定他还能讲个别的故事来听。

但到了第二天，j没有出现。第三天也没有，第四天也没有。海泠很后悔那天斩钉截铁地说了自己没有钥匙的那番话‐‐谁知道他就这么不来了呢？

那个人就像台风在镇上留下的那些痕迹一样，在寻常的日出日落里慢慢消失。镇上的人也很快找到新的八卦热点，没人再记得什么从天而降的外国友人‐‐何况本来也没人见过他。

海泠在图书馆的日子又回到过去的状态：周二到周日，朝八到晚五，收拾洒扫，看书看天；&ldo;喀拉&rdo;没有出现，飞将军也没有出现。

图书馆又变成以前的图书馆了，除了柜台上多摆了一只被忘记带走的乌鸦。

我见过那个小东西，刀工相当粗糙，跟我削铅笔的水平差不多。我说他为啥要做这么个东西？海泠说，我咋知道。

那一周的最后一天，有人来了，但不是海泠等的那个人。

来的是个中年男人，又高又瘦，脸色黄巴巴的，像条拉长的猴皮筋。他夹着人造革的提包从门口进来，看见海泠，推了推玳瑁纹眼镜。

他带了介绍信来的，上面写着的身份是省城大学的教授。他说我听小高同学讲起，你们这里有一幅历史悠久的木雕作品，所以特地过来瞻仰。

当时，海泠的世界地图尚未拓展到&ldo;省城&rdo;，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是县火车站‐‐去送爸爸。她又打量了面前姓王的教授：头发稀薄‐‐是&ldo;稀薄&rdo;没有错，镜片后的小眼睛圆溜溜的，精光四射，腕上戴了一块大金表，看着就很沉。

海泠说行啊，跟我来吧。

她带着王教授上了三楼。短短两节楼梯，她听他背了十几个雕刻大师的名字，长长短短，古今中外。

走廊还没走到底，&ldo;姜子牙登台封神图&rdo;已经映入眼帘。

这几天里，海泠确认过一遍又一遍，这幅一度被锉平的木雕画是真的又回来了。她甚至还悄悄抠了抠上面的刀痕‐‐真的，真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