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望舒遵循古礼,直身跪坐在帝王面前,始终没起身;而他自己,是坐在檀木椅上的。
从他的角度,一眼便望见对面那人拉动袍服圆领的那个瞬间,扯动了几层中衣,里衣,露出层层包裹的一截白皙纤长的脖颈。
像极了上好的定窑瓷……肌肤如玉,白得发光。
洛信原搁在膝头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一瞬,捏皱了厚重锦绣衣摆。
下个瞬间,又若无其事地松开了。
“起身吧。”
他抬手托住梅望舒的手肘,往上一抬,“不过是给朕系个平安符,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梅望舒借力起身,笑问,“平安符给陛下系上了,臣这回能坐了吧?都罚站快两刻钟了。”
“在朕跟前站着回了几句话,就口口声声说罚他的站。”
洛信原弯了弯唇,
“去个人催一下,看看御膳房的活鸭汤炖好了没有。”
御膳房里的御厨们今日忙得几乎豁出了命去。
东暖阁里,平日用膳的方桌放不下,换成了外间明堂的大圆桌,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铜汤镬端了上来。
君臣两边落座。
御膳房大费工夫做出的豆腐活鸭汤,滋味妙绝,比起江南农家的当地做法更添一番风味。
梅望舒喝汤喝到鼻尖渗出细细晶莹的汗来,就连平日饮食看不出喜好的洛信原,也破例多喝了一碗汤。
这顿午膳用得热闹,吃得也够久的,等洛信原终于放筷,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梅望舒这两天觉没睡够,但吃喝的可不少,喝了两碗热汤、捡新鲜鸭肉吃了几筷子,用了半碗米饭,肠胃就开始撑得慌。哪里还能吃得下?
吃到最后,已经在用筷子一下一下地夹米粒,挑在嘴里,咀嚼几下,扫一眼不停布菜的御前内侍,视线略过圣上面前半满的碗碟,再挑一粒米。
洛信原看在眼里,忍着笑意,故意又多吃了一会儿。
待午膳饱足,两人端茶漱口后,洛信原又坐回黑檀木书桌后。
目光重新落进摊开的奏章里,指尖依然餍足地抚摸着腰间的平安符锦纹。
“千里迢迢,只求了一个。”他声音里带了笑抱怨,“又是这般浅的紫色。若是不慎脏了,污了,却要如何打理。”
梅望舒抱着软衾,面对着御案这边,侧卧在贵妃榻上。
隔着傲雪梅枝的金丝木隔断,半阖着眼,睡意浓重地回答圣上问话。
“臣当时临时起意过去寺庙里求的,虽说是保平安的吉利物件……”
她抬手掩住呵欠,“却也并不是高僧开光那般罕有的法器。陛下不必忧心,若是脏污了,臣手边还有些,可以再贡进来。”
洛信原抚摸的动作倏然停下了。
“还有些?”
他的嗓音冷淡下来。“还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