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朝廷是不是与黑狄开战了?”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宋虔之神色一变,却没看到是谁在说话。
“在打仗了?”有人问。
“宋大人,这事要是真的,朝廷还能按时拨粮下来吗?”又有人问。
黄五看不过眼地拄着杖站起来,手中拐杖甩向人群,指点着众人。
“我看宋大人就不该跟我们废话那么多,州府白养着我们从秋收至今,皇上又派太医下来为我们治病。要不是宋大人带人上黑狼寨去深入狼窝,我们之中还有多少人能站在这里咄咄逼人。两日前有人说是,怕宋大人跑了。”黄五嘴角露出冷笑,怒得浑身发抖,“现在宋大人回来,也承诺我们会解决粮食的问题,好言好语相劝,不愿意回家过年的就在这儿坐着吧,我黄五一把老骨头,坐不住,便不奉陪了。这两日,我所求就是钦差回来,就证明朝廷还是把我们容州放在心上,如今老朽是得到答案了。”
黄五站着摇摇欲坠。
“得寸进尺,无耻之辈,就堵在这儿吧,最好你们把钦差全逼死,就有人能回去给你们要粮食了。”黄五朝宋虔之拱手,便在两个随从搀扶之下离去。
人群静了片刻,又有人高呼:“走了,回去过年,今天把宋大人就逼死了,谁还能去要粮?你们进得了宫,见得到皇上吗?”那人上前,依照黄五的样子,朝宋虔之拱手一礼,就走。
陆陆续续有人下跪磕头,离去。
前后花了小半个时辰,聚在州府衙门外的百姓才接二连三散去归家。
宋虔之累得不行,面对着府衙门前空荡荡的街口,茫然地走下台阶,坐在阶上,望着深黑不见底的夜空。
陆观走到他的身边也坐了下来。
这两天陆观是怎么过的呢?空口白话想让这一个个活人相信,那都是命啊。宋虔之为官四年,从未真正与底层百姓接触过,现在想起在宫里吃的早膳,登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陆观听见宋虔之叹了口气,伸手想握宋虔之的手,被他避开了。
宋虔之侧头看他一眼,那一眼十分复杂。
“你想做我哥哥?”
陆观一愕,显得局促,不知道怎么答话。他不是想做宋虔之的哥,他只是知道,回京以后怕是死之将至。若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宋虔之嘴角翘了起来。
“我不愿与你做兄弟。”宋虔之望向长街,那里空寂幽远,千家万户陆续点起灯,有的屋里一片黑暗,可能是没人。过得片刻,那些亮着的窗户又先后暗下去。
宋虔之不说话,陆观也不说。
“回京这一趟,我想到很多事情,是我从前从没想过的。”宋虔之低声道,“我有个做太后的姨母,有个做太傅的外祖父,没过过苦日子,圣贤书里的道理我明白,却没有饿过肚子,更不知道饿死人是怎么回事。在容州,这些我都知道了。我为皇帝办事,足足四年,如今回头,真不知道是把光阴空耗在何处。”
陆观:“你是一个有良心的好人。”
宋虔之没好气道:“谢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