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疾,秋阳炙,杀气笼罩对峙地。弓如林,弩纷起,现场人人心颤栗。连喘息也自觉压低到几不可闻的地步,时间仿佛停滞不前,炸雷般的声音虽不疾不徐,但浑似催命阎罗。随着‘二’字出口,无形的强大压力犹如泰山压顶,肃杀之气瞬间弥漫两支蒙古骑兵团。悄无声息中,强弓劲弩被拉至满月,至少二十支利箭不约而同锁定徘徊不定的两员蒙古大将。
核心阵营内,血人般的年轻男子半蹲半跪,搂紧气息奄奄的老者,神色悲戚。外围,十八名探马先军新丁一致对外,在不花刺的指挥下摆出刺猬阵。集体下蹲,盾牌罩住周身要害,沉住气等待战斗打响。人群以外约十步左右,首尾相连的四十余匹战马充当先锋,用血肉之躯抵挡对手的第一波攻势。
一百二十余名中亚守军同样摆出铁桶阵,三十人制内,余者御外,一个个紧张万分。阳光并不火爆,但汗水却争相奔涌而出,可惜谁也没时间和机会擦汗,只因最外围的探马先军已完成攻击前的准备。
“且慢——”被南蛮小儿无与伦比的嚣张和霸气彻底击溃,不顾副头领连使眼色,边城副将被迫妥协,“请驸马爷千万别发火,我们……我们撤……”黯然放下弓箭,低声下令,“收兵——”
一对十,兵力太过于悬殊,也耳闻过探马先军强行闯关的战绩,即便一对一也毫无把握。纷纷收回兵器,众将士偃旗息鼓,有人当然不服,但独木难支,也被警告吓住,“别以为这帮混蛋真不敢动手,即便不在其防区内,以南蛮小儿说一不二的秉性,全歼我部绝非恫吓。上次闯关我方折损一百余兄弟,还不是吃了个哑巴亏,估计那个老家伙也活不过今晚,不如见好就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小儿到底嚣张到何时?”
灰溜溜撤出合围阵,亲卫军副头领一脸不服,瞪圆红眼,冲人群咆哮,“给老子好好等着,本将一定告你们一个破坏——”声音戛然而止,只因一袭红衣的新郎官抢枪飞马而至,本能应战,奈何士气已衰,也压根不是对手。
五个回合不到,铁锤脱手,胸口多出一条上下翻飞的明晃晃枪头。面子问题作祟,也不抵抗,强自充硬汉,“倚众凌寡,末将死也不服,有种一对一单挑!”
“单挑?就凭你,还没这个资格……”枪压肩头,年轻驸马爷被激怒,“明白你在说什么吗?大刺刺闯入我防区杀人越货,还出言恐吓,下来——”
乖乖下马,语气有所收敛,副头领忍气吞声,“末将适才太鲁莽,请驸马爷原谅一二。恭喜驸马爷,贺喜驸马爷,如有机会,请驸马爷移驾我驻地,末将再摆酒谢罪。”
撤回兵刃,环视一圈忿忿不平的友军,周文龙桀然一笑,“这还差不多,尊卑之别岂可逾越,即便小王子殿下驾临,也须向本将先道上祝贺,毕竟长辈为大嘛……”脸色微变,“赶紧走,拔都王兄可没本将好说话,必会拘押尔等,将此事上奏大汗。到时候,自会有人出面顶罪,谁来当这个替罪羊?你,还是你?”
“谢驸马爷宽宏大量,我们这就走……”拽拽面色发青的副头领,边城副将挤出笑容,“来人,帮大人捡回铁锤,撤——”
目送灰头土脸的友军离去,一阵阵哄笑刺破阳光明媚的草原上空,纷纷围上,众将领七嘴八舌,“驸马爷,您可真牛气。这帮龟孙也确实可恨,一再挑衅,不好好教训一下,我探马先军岂不颜面扫地?”
“牛气,牛气是要付出代价的,得罪这帮人,日后必有祸患……”摆摆手,新郎官一面询问,一面奔向核心阵营,“为何其他兄弟还没出现?爬也该爬到了,探马四出,谨防对手反扑!”
紧跟身后,古鲁安一脸得意,“恩师故意报错地点,南辕北辙之下,也够那帮兄弟忙一阵的。”
奔入阵营,看一眼众新丁,小将悄声下令,“除去徒单克宁和耶律迪烈,不许其他人靠近,万户长也不行。传令下去,人马集体奔东,拖得一时是一时……”冲血人般的年轻男子抬抬手,“把人给我,你还能上马吗?不花刺,过来协助这名兄弟,我们撤。”
“只怕来不及了……”颇通医术,蹲下的古鲁安仔细检查老者伤势,不住摇头,“左肋被箭矢洞穿,流血太多,估计一会就要咽气。”
“快翻译,我来……”伸出手,小将颇为紧张,“告诉他本将身份,让这两人尽管开口,王兄说不准马上赶到。”
“大人是周文龙驸马爷?”神色恍惚,死死搂住不断抽搐的老者,年轻男子一脸悲愤,“公主朝思暮想,不惜远走他乡,驸马爷却……却照样快活似神仙,怎对得起以命相托的卡娃公主?”一时悲从心来,泪水秫如麻,“为见到驸马爷,我们来回奔波。行程几千里,四处打听驸马爷下落,伊凡大人甚至……甚至为此……呜呜……”
静听翻译,周文龙正色辩解,“小兄弟切莫误会,迎娶蒙古小公主绝非我本意,不如此,拔都王子会大开杀戒,明白?”
仿佛回光返照,强撑的老者勉强睁眼,“别……别……”用眼神示意小将俯下,“公主托……微臣……转告驸马爷……”每说一个字都显得艰难无比,“她……她会……一直……等……等下去——”
血水沿嘴角肆意涌出,手一抖,眼神一下子黯淡,头蓦然垂下,老者不再吭声。“大人,不—不——”拼命摇晃,年轻男子痛不欲生,“别抛下安德烈……别……大人还要向公主复命……啊———”
虽于心不忍,但时间仓促,抹去泪水,周文龙低声询问,“公主到底怎么了?快说,拔都王子一旦出现,你性命堪忧。”
“呜呜……末将……末将安德烈见过驸马爷……”含悲忍痛,年轻男子抽泣着回话,“公主拒不同意堕胎,为此跟王公陛下决裂,带我们一路奔逃,暂居偏僻的拉瓦巴尔小村,苦度时日……”掐指算算,“小王子或者小公主也该降生了,临行前公主再三叮嘱,让末将把此物亲手交给驸马爷……”
脱下外衣和同样被血水浸透的内衣,拱手托上内衣,“此衣夹层由金丝缝制,上面绣着公主的血泪之语,请驸马爷收下。”
“还有什么没?”惶惶接过,周文龙愧疚万分,左右掏摸,也没注意究竟掏出何物,“带此物回赠公主并转告,就说文龙从不曾忘记公主,让公主好生等着,文龙会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