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无人答话。崔碧城白眼一翻,“谢孟,太子还活着吗?如果活着,太子在哪里,他现在干嘛?”谢孟看了看天色,正色道,“辰时,太子练完剑应该在毓正宫喝茶吃梅子。”我晕!四皇子不是宫变了吗?难道太子逃出来了?没有被杀,被囚,被软禁?崔碧城又问,“四皇子青苏安在?……诶,就是四皇子正在干嘛?”谢孟回答,“四皇子在东宫太子设的夜宴上胡乱捣蛋,现在已经被太子殿下宰杀!”我,“……”谢孟这话的意思是……我怎么搞不明白呢?崔碧城叹口气说,“谢将军,应该说,四皇子在东宫夜宴犯上作乱,已经在太子殿下赐死!”谢孟,“对,好像是这么说的,不过我记的不太清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_~~~~~~”这种事情能记错吗?其中含义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崔碧城说,“谢将军,你说错了。不是‘四皇子宫变’,而是‘太子宫变’!”我终于能抓住话柄说,“不对!‘太子宫变’应该说的是太子废我爹!如今我爹就躺在后宫等待着咽下最后一口气,监国太子虽能等登基!他根本不用宫变!现在是太子把我苦命的四弟先送到下面等我爹去了,这个应该叫做……叫做东宫清理门户?……好像不对……”我的双眼看着天空,转三转。“叫做……当里个当,当里个当,……叫做……四皇子坏事了?”“等等!”我看到天边一棵大树,忽然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我一把扯住表哥崔碧城,颤抖的问,“表哥,你怎么知道谢孟说的‘四皇子宫变’其实是四弟被干掉了,而不是太子被干掉了?”崔碧城很斯文的抬手,把他额前的青丝整理了一下。此时的他沉睡初醒,眼睛迷蒙,眉眼若画,身披华贵的白丝水衣,吴侬软语,很似江南永嘉的水,又似一张精美的工笔烟雨图。我手指颤抖的扯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够了!你风骚完毕可以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了!”“很简单!因为……”崔碧城的手一指前面,“我看到了东宫……”啊!!!——难道太子殿下驾到了?!——我和他的新仇旧怨,他不会衬乱来一个彻底了解?我猛然回头——脖子就扭着啦——很疼。倒是没有看到太子殿下,来的人是三十六东宫雪鹰卫的高手,身穿黑色的夜行衣,背后有强弩,腰间悬挂长剑,稳稳端坐于匈奴骏马之上。崔碧城飘渺的声音同时钻进我的耳朵中:——“……东宫的雪鹰卫!”太子没来!我心劲一松,脚一软,差点扑在泥土上!“表哥,你说话结巴会死人的!”我虚弱的问,“那你怎么知道东宫的雪鹰卫不会被我四弟青苏控制?”崔碧城,“嗯,很简单。他们不是来杀人的!就算他们想要杀人,那么杀王爷您,也着实用不到出动雪鹰卫!而且,谢孟绝不会为青苏所用。王爷,您是八万个为什么吗?怎么这么多问题?”“最后……”我说,“你怎么知道谢孟说的话有歧义?”“那是因为我曾经和谢孟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他这个人讲的话非常风趣!令人印象深刻呀!”崔碧城对我咬耳朵。其实,那是三年前的事。当时雍京周府有一个小宴,崔碧城在,谢孟也在。当时江苏学政刚从淮河回雍京,正在与谢孟说话。崔碧城只听见谢孟问‘沿途风光如何?’学政大人回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谢孟又问,“淮河发水了,老百姓生活怎样?”学政大人:“如丧考妣!”谢孟转述:沿途风光不错,有许多狗;淮河发水,老百姓有烤饼吃,还不错。我听了之后彻底无语了。敢情谢孟这么多年不说话,因为他根本就听不懂宫里人在说什么!的确,能把‘太子清理门户’这个事情说的这么言简意赅,意思全拧,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啊!不过,你能指望一个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从小跟着他爹去打猎,然后跟着他娘卖鱼虾的朴实少年,在得到我爹赏识之后幸进,就能懂得所谓的程朱陆王,理学风月和大内这样花样繁多,令我都眼花缭乱的说辞吗?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谢孟却依然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他心胸坦荡,是非对错,明白糊涂都摆在明面上,从不私下动龌龊心思。怪不得我爹说他是插在大内的一把利剑,……,诶,我爹也是倒霉,刚说完还没几天,他自己就被人下毒,差点丢了一条老命,看样子谢孟这把利剑还是镇不住魑魅魍魉呀!“谢孟……”我走过去拍拍他,就听见我背后黄瓜大叫,“王爷,您不能轻薄他!谢孟下个月要成亲了!”我怒!“黄瓜你这个不学无术的笨蛋!你当你家王爷我是恶霸?专门霸占良家美男?……”嗖!崔姓某人的声音尖叫:——“王爷!小心!”我的屁股上被崔碧城忽然抬腿踢了一脚,我下盘不稳,直接以拥抱的姿势狠狠摔在土地上!同时一道利箭擦着我的脑瓜顶射了过去!钉死在我身后的土坯墙面上!黄土哩哩啦啦的掉了一层渣。谢孟压在我身上,看样子是要保护我,可是他差点让我把今生最后一口气都吐出来了。我抱着脑子,把嘴巴里的泥土呸呸的吐了出来,脸色青蓝的虚弱而惨烈叫喊道,“刺客!——”此时,箭像暴雨一般,每一支都带着无比的愤恨,杀机,毁灭和死亡射向我们!……“快躲!”“救命!啊!——”“王爷,王爷!到这边来!这边呀!——”“哦,我死了……”吱哇乱叫的,利箭乱射的响声,透穿身体的噗嗤声,血液飞溅的腥味,哭声,喊声,还有全部的雪鹰卫抽剑迎战的声音,砍杀,钢刀砍入人骨清脆宜人而恐怖的声音,人们临死之前的叫声,被射伤还没有死去的痛苦的呻吟,这些混乱的声音瞬时互相纠结,交织,互相攻占,绞杀,最后蔓延成了一大片!谢孟似乎是抓着我,把我向旁边扯,他另外一只手需要找什么东西挡住那边的飞箭!混乱中听见崔碧城大喊,“祈王爷!如果今天因为你把我这里毁了!我就是死也要把你卖了修房子!!!——”我听见崔碧城都快死了还不忘他的房子,还妄想卖了我!要不是我也急着逃命,我一定跳过去,跟他仔细算算这笔账!要不是我娘生了我,我及时爬出我娘的肚子,让舅舅有了功名,他崔碧城现在肯定还在崔家村种地呢!娶个邻村的村姑,生几个流着鼻涕的小土豆,跟着他屁股后面哭鼻子要糖吃!他哪还能像现在这么风骚?!不过,他其实也有风骚的本钱。我外公的房子看着实在不怎么样(其实也真的不怎么样),经过鼻子中插着山东大葱的猪头崔碧城的手中一改造,简直就可以说是鸟枪换炮了。整个冉庄,哦,就是我外公家住的那个庄子,都被崔碧城这个铁公鸡挖出了四通八达的地道。地道出入口星罗棋布,分布在锅台灶边,井口壁橱,外加后面的粮仓,养马的棚子,甚至三跨院那里有一个供奉着关二爷的小庙。我一直觉得我外公老屋子的那个床板就有点忽闪忽闪的,没准崔碧城把我外公的300斤地瓜藏下面了。地道四通八达的,没有路标,没有地图,我估计除了崔碧城之外没有人知道横亘整个冉庄的地道究竟通向哪里!来偷袭的黑乎乎的刺客们好像经过激战死了不少,他们所有人,当然,也包括雪鹰卫的弓弩都用尽了,然后这一伙子人就开始用佩剑厮杀!那群刺客不简单,非常的不简单,似乎都专门培养的杀手,在互相的搏击中,东宫的雪鹰卫一样死了不少人,虽然说能阻挡他们,可是非常吃力。谢孟一直护着我,拽着我向后走,而崔碧城让崔家家臣去找我外公和舅妈他们,让他们就近找入口,都往地道里面钻!谢孟终于在一个放着锄头弩机的藤架子后面发现了一道暗门,他把上面的紫藤架子都扯下来,暗门的入口就这样露了出来。白条石修砌的石道,仅能让一个人通过。谢孟看着周围,这里还算安生,刺客还没有杀到这里,他说,“王爷,请您先进去!”“我……”我一看里面,黑洞洞的,而且地道那么窄,一面暗骂崔碧城修地道的时候偷工减料,不能把地道挖的宽敞一些,一面诺诺的说,“我有些害怕……”谢孟和我背对着背站着,他听我说完,回过头惊讶的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的背后……我向旁边一躲,他侧身就钻进去,我伸脚一踢他,让他叽里咕噜的滚进去,我侧手用力一扳旁边的横杆,石门落下。只听见一个飘渺的声音从院子中枝繁叶茂的槐树枝上传过来,“嘻嘻,你看到我了,你想救他吗?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