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你们进了新民小学。第一次做小学生,中午打开便当来,就哭了。虽然妈妈和大姑一直在窗外守着你们。可是,新的开始还是怕的,怕成了眼泪,理所当然的哭。也是那一年,小姑也重新做了一次小学生,对着饭菜,也哭了起来,不能举筷子。
&ldo;你是什么树?说!&rdo;洞穴里的两个女巫凶狠狠的在问。&ldo;芒果树!&rdo;变树的小姑可怜兮兮的答。
&ldo;怎么变成树了呢?不是叫你变成扫把给我们骑的吗?!&rdo;女巫大喊,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打。
&ldo;你们的魔咒弄错了!&rdo;
&ldo;再变!变三个愿望给我们,快点!不然打死你这棵树‐‐&rdo;
&ldo;给你恩,给你慈,再给你一片蓝天‐‐&rdo;
&ldo;这个游戏不好玩,我们再换一个吧!&rdo;
三个小学生,玩了四个月,下学期来了,一个没有去新民小学。她,没有再提什么东西,也就走了。她,已经被女巫变成了树,一棵在五个月里掉了十五公斤叶子的树。
树走的时候,是笑了一笑的,再见,就没有说了。
不,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又一场儿童的游戏。我们卖爱情水、迷魂膏、隐身片、大力丸。我们变九头龙、睡美人、蛋糕房子和人鱼公主。我们变了又变,哈哈大笑,里面千千万万个名字,里面没有一个叫小姑。
唉,这样也好,远远的天涯,再不会有声音惊醒那本已漫长的夜。
&ldo;我们回家!你最好在后阳台上看一看我们经过。&rdo;这么不放心的一句话,只不过是:放学,下校车,奔上祖父母的家,做一小时的功课,吃点心,看五分钟卡通片。然后极少极少的一次,妈妈下班晚了赶做饭,爸爸事情忙赶不来接的;经过一条巷子,回父母的家。
恩慈两个家,忙来忙去背着书包每天跑。
&ldo;小姑明天见!小姑明天见!小姑明天见……&rdo;一路碎步走,一路向阳台叫了又喊再挥手。
那个明天,在黄昏六点半的联合新村,被哗啦哗啦的喊出了朝阳。
阳台上的小姑,想起了当年的游戏和对话:&ldo;再变!变出三个愿望来给我们,快点!不然打死你这棵树‐‐&rdo;这个游戏不好玩,太重了。可是我的回答,再也不能换。因为,你们喊了三遍我的名字。第八年就这么来了。然后,同样那只旅行袋和牛仔裤,又走了。
&ldo;小姑,我们一直在等你。阿一丫阿娘(宁波话祖父母)去了美国l&uul;行。爸爸妈妈在上班,我们暑假在大姑家玩。请你快快回来。你在做什么?快快回来跟我们玩游戏和教dao我们好不好?妹妹和我画了两张tu画给你。在这里,寄给你看。天恩&rdo;
一张甜蜜,都是花和小人,还有对话。一张内脏密密麻麻的机器人,咕咕咕的说着看不懂的符号。也是开信的那一刹间,迦纳利群岛的天空有了金丝雀飞过的声音。邮局外面的女人,不肯再卖邮票。她去买了一张飞机票。为了一朵花和一个机器人。
&ldo;你又要走啦?!&rdo;
一包一包的书和零碎东西摊在书房,两个放学的小人蹲在旁边看,声音却很安然。
&ldo;我们三个一起走,天涯海角不分手。帮忙提书呀!上阳明山去。&rdo;
二十五个小口袋的书,两个天使忙了来回多少次才进了宿舍。再没有转向左边,也没有转向右边。小姑不亲吻你们,你们长大了,而小时候,却又不敢强求。怕那一两朵玫瑰花瓣印在颊上的时候,突然举步艰难。
&ldo;这是你们的第三个家。左边抽屉给恩,右边抽屉给慈,中间的给小姑学生放作业,好不好?&rdo;
欣喜的各自放下了一颗彩色的糖,三颗心在华冈有了安全的归宿和参与。
&ldo;你打不打你的学生?&rdo;&ldo;不打。&rdo;&ldo;很坏的呢?&ldo;也不打。&rdo;&ldo;还不打&rdo;&ldo;这个时代,轮到学生来打老师!&rdo;&ldo;我们不来的时候你一个人怕不怕鬼?&rdo;&ldo;不怕。&rdo;&ldo;真的鬼哦!怕不怕?&rdo;&ldo;真的鬼就是姑丈嘛!&rdo;&ldo;你就一个人住啦?&rdo;&ldo;不然呢?&rdo;&ldo;我们的林慧端老师跟先生住,还有一个小孩。&rdo;&ldo;我不是你的老师,我是小姑。&rdo;&ldo;林老师比你漂亮,跟妈妈差不多好看‐‐&rdo;
讲话、搬书,另一个家和城堡,在天使的手里发光。天使不再来了,小姑周末下山去看她们,接到阿一丫阿娘的家里来睡,一起赖在地上,偷偷讲话到很晚,不管阿娘一遍又一遍进来偷袭叱骂。
我们只有一个童年和周末,为什么要用它去早早入梦?
天使说:我们林老师比你漂亮,跟妈妈差不多好看。小姑开始偷看恩慈的作文簿,一句一句林老师的红笔,看出了老师的美,看见了教师的苦心。也知道孩子的话里,除了:&ldo;三毛说她不在家。&rdo;的那种电话里,没有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