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附近的咖啡店坐了,张近微请客,她今天刚得到一笔报酬。
“你日子貌似好了很多。”丁明清点了中等价位的,没有报复,也没有什么奚落,她觉得那样未免太过中二,就像她依然讨厌着张近微。
“你呢?一切都还好吗?”张近微像没有芥蒂的样子,她语速很慢,声音柔和,和高中时的感觉重合不少。
丁明清笑了声:“好,我当然很好,我本来还以为你去了八中会一蹶不振,没想到,你真的不是一般人。”
话里的嘲讽,张近微不是没听出来,她没动怒。那个时候,她一度以为丁明清会非常非常怨恨她失约,再把当天发生的广而告之,她在这种恐惧中撑了段时间,总觉得脑袋上悬着刀锋,明晃晃的,她可以想象到如果形成舆论风暴,自己是不是真的只能去死。
然而没有,丁明清什么都没说,她疏远了自己,并且在别人问起时,解释说自己想跟成绩更好的坐一起,仅此而已。大家忙着学习,很快转移注意力,张近微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原谅自己。
没任何人逼着她转学,是她自己要转的。
张近微那时真的没办法呆在二七的教室里了,她一度产生幻觉,听见谢圣远喊她的名字。
“你还在怪我吗?”张近微轻轻说出口。
丁明清冷着脸,她否认道:“你是说圣远的事?你放心,我成熟了,以前是怪你,后来我想通了,那只是个偶然概率,主因不在你。即使没有你,也许谢圣远早晚还是会出事。但是,张近微,我还是觉得你很差劲,因为随便毁约这件事,本来就不对,你承认吗?更何况,你当时突然说不去就不去了,让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是太情绪化了,心思特别深。”
两人从没摊开来说这些话,哪怕事隔很久,丁明清依然觉得喉咙那发哽。
“承认。”张近微面色雪白,她抿抿唇,“我知道我自己处理情绪有很大的问题,我那时候,很多事都搞的一团糟。而且有的错误,没办法弥补。我自己有很大的缺点,我明白。”
丁明清愣了下,她没想到张近微如此坦诚,坦诚到下一步该怎么指责她,都没办法继续了。
两人陷入沉默,外面本停了的雨,又下起来。
“老班找过我,希望我给你鼓励,他好像什么都清楚,我说,我没办法做到那么大度,我至多可以做到闭口不提,当局外人。”丁明清扭头望向窗外晦暗天色,想起一中的那些黄昏。
“单知非每年会回来一次,去扫墓,我一般都会跟他一起去,他喜欢你,很喜欢你,我知道那些资料时就什么都明白了。但你这个人真的不值得他们俩那么喜欢,还有老班,你明明成绩不突出,只是长的漂亮,他也偏心,对你那么好,动不动要求我这要求我那的,我欠你的吗?我是心理老师吗?我从来没跟别人一起私下里说你什么坏话,都是打个哈哈过去,你可以说我圆滑,没错,我不想轻易跟任何人起冲突,我不觉得自己这样不对。你呢?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
丁明清一口气说很长很长,一段话,把高中岁月里对她的不满,全部发泄尽了。本来,她以为自己跟张近微都没什么好说的。
张近微的脑子却轰荡荡的,关于单知非,那么长的话里,他的名字才是真正的刀锋,她极力压制着那些翻滚的情绪,一声不吭,都过去了不是吗?她现在挺好的,日子依然紧巴巴,但一切会好起来的。
纠结过去,是没有意义的,比如,他喜欢我。
张近微为这句话震惊到几乎想哭,她听着雨声,觉得紫藤花架下那天的雨似乎回来了,清晰回荡在耳畔。
“说完了。”丁明清重重吐出口气,“就这样吧,反正大家各奔东西,各人忙各人的前程。”她背好包,拿起雨伞,像陌生人一样走入雨幕。
张近微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很久,她出神地听着雨声。最后,收拾好情绪从咖啡店走出,这时,新加的微信好友dh那个女生,问她有没有兴趣接下个活。
当然,张近微对钱太有兴趣了,前提是不影响学业。
钱让她清醒,不沉醉在什么缅怀青春的纯真悸动当中。她叫上李让,有时候两人一起挺顺利,有时候张近微的机会更多。剪彩、车展、年会、房地产开盘……张近微的时间被彻底分割成两部分:学习和挣钱。
但优秀的人实在太多,大一结束后,她跟李让都没能进去尖子班,说不失望是假的,但很快振作起来,忘掉这个插曲。
张近微手头存了点钱,假期也不回去,但分别给娴娴和老班寄了礼物。偶尔,接到郑之华的电话,母亲告诉她,她和包工头分手了,不过又谈了新男友,另外,冷不丁提到单知非,说人家在美国谈了个法国女朋友,洋气的很……包工头的女儿也出国了,听说还在猛烈追求单知非。
“不是我说你,这么好的一块肉,进嘴里都衔不住,太没用了!”
郑之华说起陈年往事,劲头依旧很足。
张近微非常想把母亲拉黑,她忍了忍,重新决定再不接她电话。本以为,上大学后,两人联系少了,至少还是可以偶尔说几句话的。
大二的某个周末,她偶遇丁明清的一个校友,男孩子,高高的,很书生气,和她一样坐地铁转公交,路线一模一样。她懒懒听着歌,但用的早不是单知非给的播放器,播放器留在了一中,她委托老班如果有机会再见单知非,一定帮忙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