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于渊长长呼出一口气,毫不犹豫地道:“好。”穆青露轻轻地说:“多谢。”朱于渊忽又盯住她,正色道:“你若再乱用‘请’字和‘谢’字,那我可就真不管你了。”
穆青露道:“你不会的。”朱于渊叹道:“突然见你站在面前,我欢喜得差点透不过气。可现下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又急又难过,不知如何才好了。”
他依旧抱着她,不肯放手,道:“进亭子去,把三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件件说给我听。”
穆青露点了点头,一阵秋风扫过,她忽又咳嗽不止。朱于渊将她揽在怀中,解下披风,替她盖在身上。穆青露好不容易止住咳,倚在他胸前,低声道:“小非,我现在……甚么都没有啦……”
…………
朱于渊静静聆听着。秋音瑟瑟,落木萧萧,悲也好,愁也好,怒也好,恨也好,他的心绪,已与她融在一处。他静静凝听,直到穆青露缓缓止住了话,他似乎还在出神,谁也不知他究竟在想甚么。
穆青露坐直身子,脸色苍白,声音宛如剑刃上的冰锋,在怒焰中一一迸裂:“小非,你明白了么?我已经没有了家人,没有了武功,没有了爱人……白泽和他的讳天,让我失去了一切!如今我手无缚鸡之力,光凭自己一人,我根本动不了他……可是,就算这样,我也绝不会放弃,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拖住他,让他比我更先一步。跌下万丈深渊!”
朱于渊注视着她,轻轻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道:“我明白了。”穆青露攥住他手腕,道:“你若愿意帮我。我必会重重……”朱于渊却猛地打断她的话:“青露,再这样,我就发怒了。”
穆青露急急撤手,道:“好,我不说就是——小非,发生那些事后。我仔细回忆了很久,整理出不少关于白泽和讳天的线索,大多都是过去曾在咱俩身边出现过的。我连天台山都来不及回,就赶来找你,你听一听。看我说得到底对不对。”
朱于渊却道:“青露,莫急。我一定会听,你想做的事,我赴汤蹈火,也一定会陪你完成。但是,眼下我这边也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穆青露略有些诧异:“你也有事?甚么事呢?”
朱于渊道:“这里风越来越大,你如今身体单薄。不要在外头久坐,你请樊将军过来,咱们找一间屋子。进去之后再详细地说。”
窗明几净,白墙上有鹿角装饰,朱穆二人静坐于室内桌畔,樊千阳坐的位置,却离他二人稍稍远了些。
朱于渊忽朝他说道:“樊将军,先前是我错怪了你。对不起。”
樊千阳眼中已消去了方才打斗时的嘲讽之意,他平静地回道:“那些算不了甚么。不过。朱于渊,我瞧你方才对你师姐的模样。莫非你在神乐观中时,那种种乐不思蜀之态,全都是伪装的?”
朱于渊叹道:“一言难尽。不过,我的心确从未曾改变过。”
樊千阳微微一笑,道:“如此看来,我也错怪了你。刚才我讥笑你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却是我低估你了。朱于渊,我也向你说一声对不住。”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敌意终于消融。穆青露趴在桌边,静静凝视着二人,唇边毫无笑容,也没有说话。朱于渊瞧见她的模样,暗暗叹息一声,说道:“我在神乐观里,发现了一桩秘密……”
他将关帝庙中之事细细一说,樊千阳脸上变色,穆青露悚然而惊。朱于渊又道:
“青霖与大师伯被关押在神乐观深处,随时有可能会被灭口。以如今形势来看,我这边的事,却更紧迫不少。若能先救出他俩,不但可以杜绝后患,将来杀白泽、灭讳天,也会更多一分胜算。”
樊千阳缓缓颔首,怒道:“京师重地,竟敢私自拘人。他俩好大的胆子!”
穆青露撑桌而起,夺声问道:“我的弟弟在神乐观深处?具体是在何处?”
朱于渊疾道:“无论他在何处,你都绝对不可前去探望。要知道咱们现在的力量已经极其有限,必须避免一切可能暴露的风险。万幸的是,大师伯当初预知到潜在危机,已将他唯一传人秘密安置在神乐观中。她名叫顾游心,她与夏沿香,是我在观中仅有的两名帮手。”
樊千阳道:“你与游心……原来是在互相掩护。你俩演得很不错。”
穆青露颤声道:“唉,听你这么一说,我真恨不得立即冲进神乐观去瞧他们。我……我弟弟还活着,大师伯竟然有了传人……还有沿香,她,唉!那姑娘同我一样不幸,我很思念她……不过,小非,你说得对,与其冒着危险去作无谓的探看,不如先设法将他们救出来。”
朱于渊似有些出乎意料:“青露,你比从前沉稳多了。”穆青露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重新坐入椅中,慢慢地伏在桌旁,将下巴支在手背上。
樊千阳忽道:“你方才说要先救他们,莫非你已找到了甚么解救方法?”
朱于渊道:“我已探听出了那制造隐弦之人的所在。若能寻到他,告以实情,或许能有破弦的希望。”
他转向二人,将那二页《流光集》之事说了出来。穆青露眼中一亮,道:“我正是十三弦传人,巴蜀之行,自然该由我去。”
朱于渊凝望着她,说道:“青露,我们正在为此事发愁,幸好你及时出现了……若不是你带来消息,我只怕就捎信去江南了。万一被讳天得知消息……”他叹了一声,住口不言。穆青露亦垂首无语。
樊千阳瞧了瞧他二人的神色,在旁悠悠岔开话题,赞道:“朱于渊,你很有胆识。”
朱于渊微微摇头苦笑:“可惜我武功依旧差一筹。”
樊千阳道:“不必灰心丧气。你的武功其实已很不错了。”朱于渊无动于衷,道:“樊将军,你不必安慰我。我与你,还有白泽都切磋过,两次比试,皆是我败下阵来。”
樊千阳笑了一下,道:“你若是知道我过去二十多年是如何练的武,就会明白,输给我,是再正常不过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