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在战后的那几年中,其他事情也发生了变化。除了密苏里河上较宽的几条段之外,煤炭开始在各个地方排挤木材。联邦政府的调节员插手到生意中来,颁布了许多必须遵守的法令和规章,还有一连串的安全检查、注册手续以及各种各样的繁文缛节,甚至连船赛都被禁止了。
汽船上的人也不同于以往。马什认识的人大多不是死去便是退休,接替他们的家伙都是些陌生人,行事方式也大不相同。过去那些老水手是什么样子?他们粗鲁野蛮、骂着脏话,花钱如流水一般,但会拍着你的脊背,整晚为你买酒喝,同时讲些吹破天的谎话,这些人现在变成了濒危物种。
连山下纳齐兹城都变成了以前那个它的鬼魂。马什听说那里早已风光不在,几乎和满是豪华大宅的山上纳齐兹城一样死气沉沉。
乔希&iddot;约克和菲佛之梦号消失十多年后,1868年5月的一个夜晚,阿布纳&iddot;马什沿着码头散步。他想起自己同乔希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当时他们也正走过现在这座码头‐‐那时这里挤满了汽船:巨大而又高傲的侧轮船、娇小而又坚韧的尾轮船,旧船、新船,日蚀号也停泊其中,同趸船系在一起。现在日蚀号自己也变成了一条趸船,河上那些自称轮机工或是助手或是见习领港员的小伙子绝不会朝她看上一眼。
现在,这座码头几乎空空荡荡。马什停住脚步数了数,只有五艘船。即使算上伊莱&iddot;雷诺号,也只有六艘。现在的雷诺号已是老态龙钟,以至马什都有些害怕再把她驶到大河上去了。她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老的一艘船了,马什暗想,还有个最老的船长。他和他的船都已疲惫不堪。
大共和号正在装货。这是一艘又大又新的舷侧明轮船,去年才从匹兹堡的船厂下水。别人说她有三百三十五英尺长,这使得她成了河上最大的汽船,而日蚀号和菲佛之梦号早已无影无踪,被人们遗忘。这艘船非常华丽。马什已将她看了十二遍,还曾上去过一次。她的驾驶舱四周环绕着各种奇特的装饰,天花板上方是一座豪华的穹顶,船内的油画,玻璃、磨光的木器和地毯足以让人心驰神荡。人们都认为她是有史以来最精致、最漂亮的汽船,奢华到让所有旧船蒙羞的程度。但她的速度并不特别快,马什曾听人讲过,而且据说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亏损着钱财。马什将双臂拖在胸前‐‐那身黑衣让他显得粗暴而又冷酷,站在‐旁看着码头工人装船。这些工人全是黑人。这是另一个变化,现在大河上所有的码头工人都是黑人。战前那些充当码头工人、司炉和甲板水手的外来移民者早已不见踪影,马什不知道他们去了那里,他们的工作都被获得自由的奴隶顶替了。
工人们一边干活一边歌唱,歌声低沉而忧伤。
&ldo;暗夜漆黑,白日漫漫,
时光流逝,岁月荏苒。
吾辈兄弟,远离家园。
哭泣啊,兄弟,
流泪长叹。&rdo;
马什知道这支曲子,但歌词不同,它是这样唱的:
&ldo;暗夜已逝,白日漫漫,
时光流逝,岁月茌苒。
吾辈兄弟,奔向家园。
欢呼啊,兄弟,
放声高喊。&rdo;
但他们没有唱这个歌词,今夜没有。他们在这座空空荡荡的码头上为汽船装货。尽管这艘船崭新而又豪华,可仍然揽不到足够的生意。
马什站在那里,看他们劳作,听他们歌唱。在他看来,仿佛整条大河都已垂垂将死,而他也随之渐渐远离人寰。有生之年,他已看够了漆黑的暗夜和漫漫白日,而且无法确定自己是雨曾经拥有过一个家园。
阿布纳缓步离开码头,回到旅馆。
第二天,他打发掉手下的所有职员和船员,解散了菲佛河运公司,将伊莱&iddot;雷诺寺号公开出售。
马什带上所有的钱,决然离开了圣路易斯。他回到自己的老家加利纳,买了‐所小房子,在那里还能看到河上的风景‐‐只不过这条河已经不再是菲佛河了。几年前,它被改了名字,叫&ldo;加利纳河&rdo;,现在人人都这样叫它。人们说,这个新名字能唤起更美好的联想。但阿布纳&iddot;马什仍将这条河称作&ldo;菲佛河&rdo;,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这样称呼它了。
他在加利纳没有多少事情可做,只是阅读大量的报纸。在寻找乔希的那些年里,他养成了这个习惯。他喜欢在报纸上追寻那些快船,记下她们的速度。现在还能看到几条快船,其中之一便是李将军号,她于1866年在新奥尔巴尼下水,是个真正的冒失鬼。有些船员叫她&ldo;疯狂的鲍勃&iddot;李&rdo;,或是干脆叫做&ldo;坏鲍勃&rdo;。还有汤姆&iddot;莱泽斯船长,他就像每一个在老汽船上担任过船长的家伙‐样专横、无情而又顽固。他在1869年造出了一艘新的纳齐兹号,这已经是以这个名字命名的第六艘汽船了。莱泽斯自己的所有汽船都叫纳齐兹号。报纸上说,这艘新纳齐兹比以前的任何一个姐妹都要快。她冲过河面时,就像一把利刃在水中划过。莱泽斯正在大河上下四处吹嘘,要让约翰&iddot;坎农船长和他的&ldo;坏鲍勃&rdo;长长见识。报纸上全是这个消息。
马什有种预感。尽管伊利诺斯州明命禁止,但一场船赛马上就要来临。听起来,好像人们谈论这件事已经有好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