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嵩倒也不在乎,他坚信:给儿子留下满筐黄金,不如教他们通晓经学。这样才能让韩氏世世代代稳定地产出读书人,维系住冠族的身份。反观那些骤然封侯富贵的家族,因为有食户和田宅兜底,子弟就不好好学经,往往富不过三代。
如今见曹操心情正好,等抵达内宅后,韩嵩便对搀扶他的儿子说:“伱去府门处,将庞士元带到郡宅厅堂外,等候丞相召见。”
……
张绍早在宴席开始前,就已经守在厅堂一角温酒了。
因为今日要饮的酒比较多,不能再用昨日那种温小杯酒的法子,遂换成了一个巨大的“温酒樽”。
此物青铜铸造,呈圆柱形,通体鎏金,饰纹华美,似乎有西王母、羽人等形象,上面的盖子沿上还凿刻着铭文:“司空铜温酒樽,重廿四斤,建安三年造。”看来是工匠专门为曹司空而铸的。
器身两侧有辅首衔环,可以将温酒樽吊挂起来,下面附加炭火,直接加热里面的酒,厚重的盖子足以保证酒长热而不冷,并使香气更好地蕴藉。而张绍的工作就是,用斟酒勺将热酒打到分酒器——觚里。
眼看宾客们随曹操相继抵达,按照爵位、官职落座,辛毗、阮瑀二人陪坐。亲自上阵的王垕,遂端着食盘与酒觚游走于厅堂内,将酒倒在曹操和众人的羽觞耳杯中。
再看筵上的食物,比起在麦城时的小宴,不知丰富了多少倍。鸡鸭鹅雁俱全,更有多种水产,鲂、鲤、鲫、鳜,其中有的还制成了南方名菜:生鱼脍。
张绍这一世是绝不会碰这玩意的,这可是淡水鱼哎,生吃,不怕肚子里长满寄生虫么?
而最显眼的肉菜,无疑是架在厅堂中央正上文火慢烤的“炮豚”,也就是烤乳猪,已是色泽金黄,香气扑鼻。
正所谓: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虽然猪肉地位在汉朝已远不如牛羊了,但牛肉一般是不让吃的,羊肉南方则较稀少,所以荆州的冠族士人们日常肉食依然以豚为主。曹操等人也入乡随俗,食官属的仆从割了烤猪肉奉上,但见曹操频频下箸,吃的蛮开心的……
“吃吧,好吃你就多吃点。”
张绍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一想到这头烤得正香的小猪,昨天还在厕所底下的猪槽里,开开心心地吃自己拉的粪便。张绍就感觉,自己是在给曹阿瞒间接喂屎。
真希望屠夫在剖洗这小猪时,不管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多保留一部分大肠的味道啊。
这么一想,伺候人的屈辱感稍稍减少,阿q精神果然啥时候都有用。
食至酒酣,众人纷纷离席,向曹丞相祝酒,荣升县侯的窦辅就红着脸说:“窦氏是臣生父,胡氏是臣养父,而如今曹丞相,复臣侯位、故国,则是让臣与窦氏再生的君父啊!”
连续三個“父”字脱口而出,张绍听在耳中,几乎噗呲一笑,只以为这家伙下一句就是:“公若不弃,臣愿拜为义父!”
你别说,曹府里的假子还真不少呢,多是曹操收人妻时女方带来的夫家之子,其中就有大将军何进的孙子何晏,再多个窦大将军的孙子又何妨呢?
只可惜窦辅年纪太大,都四十二了,他自己也知道不太合适,饮罢便回到了座位上。
另一位党人领袖的孙子王粲则紧随其后,放出的马屁有点长,他端着羽觞向曹操祝道:
“昔日袁绍起于河北,倚仗兵多将广,志在兼并天下,然而袁本初虽自称好贤,却不能用士,因而奇士纷纷离他而去。刘景升盘踞荆楚,雍容不迫,坐观时变,自以为可以效仿西伯。那些来荆州避乱的中国之士,皆是海内俊杰,刘景升却不知该如何任用,故而国危而无辅。”
“丞相则不同!克邺城定冀州之日,下车伊始便缮其甲卒,收其豪杰而用之,故而能横行北方。等到如今扫平江汉,又征召贤俊之才各居其位,使四海归心,望风而附。正所谓文武并用,英雄毕力,虽汉高、世祖不能比拟,此乃夏、商、周三代圣王之举也!”
这夸的何止是“有点”僭越,而是已非人臣当得起的评价了!曹操虽然心里飘飘然,嘴上却仍谦逊道:“仲宣过誉了,我此生功业,能望一望伊尹、周公的项背,便足矣!”
宿卫厅堂的夏侯霸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见曹操确实满脸的志得意满,遂也和王垕要了一觞酒,来到曹操案前下拜,也要为曹操贺。
“仲权。”曹操微醺,笑道:“你要祝我什么呢?”
夏侯霸谨记父亲教的“言多必失”,故作笨拙地说道:“臣不会说漂亮话,只以此酒,祝丞相寿!”
曹操喝了他奉上的酒,点着夏侯霸对左右道:“此,吾家朴厚小辈之语也。”
听曹操认自己是自家人,夏侯霸大喜:“丞相,臣还有一事相求。”
见时机合适,夏侯霸遂大着胆子,向曹操提了张绍曾拜徐庶为师,如今还欲继续和他学字的想法。
“哦?竟有此事?”曹操朝厅堂角落的张绍看了一眼。
“来了!”
张绍敛容,屏息以待下文,等曹操喊自己过去问话时,好好发挥一番。
但曹孟德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对辛毗道:“佐治,派人去将徐元直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