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墨白难得没了从容的笑意,“摄政王大人,果然棘手啊。”
他侧过脸,看向一言不发的沈孟枝:“你刚刚跟我说那么多,就是为了等他来救你么?你这么确信他不会死?”
沈孟枝没有回答,反而平静道:“唐大人,收手吧。”
唐墨白笑了:“收什么手?这里是术平,我可以让你们悄无声息地消失。”
楚晋深色的瞳孔动了动,目光定在唐墨白拿扇的手上,忽然开口:“十几年前,当时旧秦的郎中令荀风勾结私党,被斩于午市。荀家被流放至边塞,家中两个孩子沦为罪臣之子。”
“后来有人帮荀家二子改换身份,变为彭城人士,并扶持长子入朝为臣,成长为一方大官,彻底摆脱了罪臣之身。”
“你是唐墨白,”他望着唐墨白遽然变得难看的神色,讽刺地笑了一声,“还是……荀墨白?”
“……”
唐墨白慢慢道:“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瞒得再深,也会露出马脚。就算你换再多的身份,也掩盖不了本相。”
楚晋声音冷淡,“我比较好奇的是,那个帮你的人,是谁?”
种种情绪从唐墨白的脸上褪得干干净净,他面无表情地盯了楚晋许久,语气不明地重复了一遍:“帮我?”
一片静寂中,他的神色变得很奇怪:“知道他是谁,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楚晋道:“你藏在地下的阴阳阵,和地牢里关押的那些失踪的人,和他有没有关系?”
唐墨白忽地笑了。
“摄政王,你有没有听说过借刀杀人?”
他悠悠道,“我就是磨出来的那把刀,但一把合格的刀,只负责杀人,是没法说话的。”
楚晋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问:“你在顾及唐肆?”
唐墨白的软肋似乎就是这两个字,他眸光一冷,恶狠狠地剜向了楚晋。
“据说荀家人口伶仃,到最后,只剩下了你和唐肆。”
楚晋神色不变,“但你弟弟重病缠身,命悬一线,明明活不过冬天,后来不知为何,竟然奇迹般地康复了。”
“你用阴阳阵,以命换命,锁住了你弟弟的命,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兴许也是谁的兄弟、家人?”
唐墨白呼吸一滞。
多年以来如影随形,却被他刻意回避的罪孽感此时骤然绞紧了他的心脏,他紧紧闭上眼,喃喃道:“那是我弟弟……我最后的家人……”
“我弟弟他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啊!”
他失声喊了出来,“怎么能在那个破茅屋,在他还几岁的时候,就毫无意义地死去?”
“他长大后,可以上战杀敌、保家卫国、建立功业……有价值的人才应该活下来。弱肉强食,高位者胜,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楚晋冷笑起来:“生者说什么都是对的,因为那些人已经死了,在你眼里,就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可你凭什么定义他们的人生?”
“错,就是错,”他一字一字道,“你的借口,救不了你。”
唐墨白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笑出了眼泪。
“已经是要进地狱的人了,又何必在乎这么多呢?”
他喘了几口气,忽而转口道,“楚晋,你是不是很在乎他?”
刀刃陷进颈侧肌肤,再深一分,就会割破血管。
楚晋僵在原地,沉默许久,开口道:“放了他。”
“嗯,我会放了他。”
唐墨白欣然点头,“但我要先告诉你一个秘密,不如听完之后,你再做决定。”
楚晋面无表情,并未回答。
唐墨白看了沈孟枝一眼。对方垂着头,长发垂着脸侧,衬得神色晦暗不清。
“你的这位师兄,他说的话,做的事,”唐墨白问,“你就没有一刻起过疑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