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传来的刺痛扎人,楚晋反而将笔攥得更用力了。他像是感觉不到痛,笑意一分未变:“没关系,大不了我换一只手写。”
“你可以等伤养好了再过来。”
沈孟枝道,“我没有强迫人的习惯。”
楚晋不说话了。他指尖在笔身轻轻摩挲,良久,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出禁闭,就跑来万宗阁吗?”
答案呼之欲出。
沈孟枝无波无澜地凝了他片刻,重又垂下眼去,手指轻动,翻了一页书。
隔了许久,他说:“随便你吧。”
话出口的一瞬,楚晋弯了弯眼睛,得逞的笑意稍纵即逝,刚好被沈孟枝漏过。
见对面的人又没了开口的打算,楚晋定了定心神,准备好好表现一下。他这才漫不经心地重蘸了墨汁,随后终于认真看了一眼手边书册的内容。
诫规礼法他都抄了不知多少次了,早就烂熟于心,所以拿到这本书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从前几页的内容来看,这似乎是书院先前某位学生的作业,名字在扉页,他没兴趣,匆匆扫了一眼就略过了,但通篇看下来,字还不错,文采也算卓然。
这一篇是答对燕陵前朝内乱的见解。这场内乱楚晋略有耳闻,原是听松郡守梁一成贪污受贿数万两黄金,行事乖张,垄断城中米盐商行,祸乱一隅。按律该诛九族,然而诏书还没下到听松城,梁一成就反了。
正逢先王萧炀病重的要紧关头,这一乱便一发不可收拾,梁一成的筹码又太诱人,连带着其余几城也蠢蠢欲动起来。是丞相方鹤潮力排众议舌战群臣,肃整上下朝纲;是御史大夫齐玦以身犯险四处游说,得以稳定众心;是太尉沈恪不顾反对率兵出征,最终攻入听松,拿下了梁一成的人头。
这本书册上的回答也基本如此,相差不多,大谈此三人的功绩。楚晋边抄边蹙眉,忍不住在后面又加了一句:“战之利,忠臣之功固然也,亦是方相之为民,御史之抚民,太尉之卫民,顺应民心耳。而梁顾己私而忘民利,逆风引火,遂自焚也。”
这人的答案顾及多方,的确难得,但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民。梁一成在听松多年横征暴敛,早已失了民心,玩火自焚也是迟早的事。
楚晋闲然落下最后一字,翻过一页。
一行简短的批注跃入眼帘,熟悉字迹呈于纸上,楚晋一怔,下意识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对方沉浸书中,对他的动作一无所觉。在他注意到前,楚晋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沈孟枝的批注只有寥寥几字,与如今的笔触相比也仍略显青涩,却被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
他写的是——
“纵火者,顺风昌,逆风亡。”
楚晋看着纸页上零星的圈点,还有一旁字迹端秀的批注,笑了下,没忍住伸手摸了摸。
他的目光在这行字上流连片刻,又往下看去,笑容却一僵。
原本这题算是答完了,可这人不知怎么回事,后面又跟了一大段洋洋洒洒的文字。
楚晋的视线定在开头一句上,不动了。
——写予师弟枕。
师弟枕,这是得有多亲密才会这么叫?
他将这五个字在心里念了十几遍,然后翻到扉页,仔细看了看这个人的名字。
季寒。
楚晋面无表情地翻了回来。
他极为克制地不想去看这个姓季的写的东西,可终究还是醋意占了上风,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