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思成本来是想把他妈推到外头说话的,但走廊尽头,正好那个叫小雷的人走出来,邹童说过他很三八,爱打听爱看热闹,不禁迟疑了一下。结果,廖妈推开他,大步走进屋子,冲着沙发上的邹童大声质问:&ldo;我说你能不能离我们思成远一点儿?他跟不一样,不是变态,别动不动装个病什么的,骗他这个傻子过来服侍你,你要点脸吧!&rdo;
本来已经病得心烦意乱的邹童,给她这么一撒泼,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也不等廖思成的反应,几乎想都不想就回击道:&ldo;拜托你好歹也问个清楚什么叫变态,再过来血口喷人,我变态也没发匿名传真到他单位造谣,跑到别人家里发疯乱咬人,我看你才是精神病!&rdo;
他嗓音沙哑,却吐字清楚,廖妈的脸色青了又白,气得回身叫她儿子:&ldo;思成,你听见没有?你交的这个朋友,是个什么东西?&rdo;
&ldo;妈,你别闹了,&rdo;廖思成血往上涌,脸面简直没处搁了,&ldo;你这像什么样,太丢人了!&rdo;
&ldo;什么?!你还嫌我丢人?我当妈的,为了你好,老脸我都豁出去了,你就这么对我?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妖精,到底拿什么把你弄得五迷三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呀!&rdo;
&ldo;妈……&rdo;廖思成一个头两个大,想拉去廖妈,胳膊却被廖妈一手打开。
邹童心里替廖思成憋屈,病弱让人无力去管很多虚无的约束和踌躇,因此赋予人无畏的勇气和坚强,激动的情绪,不知从哪里搜来的力气,因为拼了命样发出的声音,更显得严厉:&ldo;你以为你儿子为什么十几岁就出国?那是受不了你!这么多年也不检讨,他的成长,成就,你付出过什么?就会指手画脚指使他服从你自私无理的安排,生他出来了不起?你在乎过他的感受吗?!&rdo;
廖妈却早已气得七窍生烟,她出人意料地,伸手『啪』地一声,狠狠抽在邹童脸上。
江洪波推开虚掩的门,恰好看到这一幕。
第三十四章
午后一场冰凉的雨,低垂的天空,黯淡如昨。
江洪波站在厨房里,微微垂着肩膀,双臂在身后按在柜台上,脑海里反复出现的都是刚才邹童脸上惊异错愕的表情,他那一双眼里,好像整个世界都塌了。他以前有次喝醉,混乱地念叨过,说爱是最不靠谱的玩意儿,就像他妈妈,就像周书博,到最后还不是撒手就走?&ldo;就像你……&rdo;邹童目光是一张灰灰的网,他没有说完那句话,&ldo;这世界就是个王八蛋,没他妈什么好人。&rdo;
当胸膛里沉重的隐痛稍作消逝,江洪波走到冰箱跟前儿,在冷冻柜里拿出些冰块,装在塑料袋里,用准备好的毛巾包上,刚关上冰箱门,邹童的脸出现在厨房门口。他靠冰箱站着,并不是什么随便的姿势,而是他需要支撑。光线在他侧脸上打下的阴影,正好掩饰住那只恶狠狠的巴掌印。他的脸色煞白,嘴巴干燥蜕皮,只有眼睛,如同窗外无边的雨水,湿润而冰冷。
把手里的冰块递上去,江洪波努力平静地不去提刚才的尴尬:&ldo;干嘛起来?回去躺着,我给你弄点儿吃的去……&rdo;说着话的时候,他一手捉住邹童下巴,小心地侧到一边,把冰块敷上去。
在接触的瞬间,邹童疼得皱了下眉,自己拿手扶住,换了个角度,后背抵住墙壁,在江洪波温柔动作里,却冷笑出来:&ldo;你现在应该很高兴吧?&rdo;
那是江洪波熟悉的,周身盔甲武装的邹童。
&ldo;干嘛非得这么说?&rdo;
他伸手,想扶一把眼前摇摇欲坠的人,却被邹童一巴掌拨开,声音提高,沙哑中透出想要撕破的挣扎:&ldo;不用你装好心!&rdo;
他们之间隔着微小到可以忽略的距离,但倔强将他们生硬地分割。
邹童觉得自己的头脑被冰块麻痹,失痛的安全让他勇气倍增,那些费尽心力压抑不说,却始终不曾消散的症结,这会儿一股脑儿地涌出来,他迟钝的神经却做不出任何及时的反应。
&ldo;你家人憋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人替她报仇了!&rdo;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洪波,这人脾气改善得不错,若是以前,早一巴掌招呼过来,今天却没有,板着脸与自己沉默对峙,他的默不作声,反倒助长了邹童的气焰,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想激怒江洪波或是怎样,他宁愿他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也不想彼此之间沦落到这种虚伪而疏远的礼貌。
&ldo;你一直就觉得我想法幼稚,没了你,肯定是到处碰壁,因为根本没人会当我是真朋友,也没人给我真感情!你不是就想证明,当初你看上伍可,我们分手,都是我活该自找,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谁,能忍受我一辈子,根本就没有他妈的天长地久?!&rdo;
邹童说得激动起来,他病太久,声音从肿痛不堪的喉咙跌跌撞撞冲出来,将那股粘稠的郁气从深深的心胸中牵扯出来,冰块不再能够镇痛,他被蚀骨的往事淹没,痛不欲生。
&ldo;你肯定知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rdo;江洪波拉住他的胳膊,想要安慰他激动的情绪:&ldo;我想你过得好,你怎能不相信?&rdo;
&ldo;过得好?我怎么可能过得好?&rdo;邹童眼睛红起来,&ldo;你他妈的明明知道你变了心,我就好不了,这辈子都好不了,还在我跟前装个屁绅士!你回来找我干什么?阴魂不散跟着我干什么?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rdo;
&ldo;希望你过得幸福,邹童,我一直希望你能幸福……&rdo;
&ldo;我根本不在乎!我根本不在乎幸不幸福,不在乎跟谁天长地久,过一辈子,你他妈的怎还不明白?&rdo;心里那句话,那句说出来就一溃千里,一败涂地,再不留半点尊严给自己的话,终于破口而出,沙哑得象是深秋时推开陈旧的栓门,象疾风擦过荒芜的戈壁:&ldo;我只想跟你,江洪波,我他妈的只想跟你过一辈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