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正好,少女亭亭玉立站在晨光中,圆润双眸眨了眨,心虚地不敢看他。
大病初愈,她的脸颊还透着苍白,不过几天时间,就清减了不少,轻软的披风下,纤腰楚楚,他一只手就能握住。
摄政王越过她的身边,向上书房而去,苏念杳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屋。
小皇帝已经在屋里,坐在正中间的座位上,弓背塌腰,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毛笔,在宣纸上有一笔没一笔地画着。
看见摄政王进来,嘉顺帝立刻坐直了身子,继而看到他身后跟着的苏念杳,小皇帝眼睛一亮。
上课的只有小皇帝和伴读董章、苏念杳,三个人同样住在龙清宫,每次董章都是到得最早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三张桌子上笔墨纸砚都摆放整齐,连墨汁都已经提前磨好。
苏念杳在右后方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是打算认真听一听的,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能得摄政王亲自传授兵法之道,就算她不用去疆场征战,但了解一下周边几国,苏念杳还是很有兴趣的。
摄政王的声音低沉而悦耳,跟许多武将或粗哑沉闷或声若洪钟的嗓音不同,他的声音格外好听,就像是古琴的琴弦拨动,优雅而沉静。
苏念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暖暖日光照在身上,恍惚中她以为自己身处温泉山庄,她倚在窗下的软榻上看完话本子打盹,摄政王的声音压得很低,是他在吩咐手下什么事。
一切都那么安宁而平静。
但她又听到了小皇帝嬉笑的声音。
小皇帝怎么会来?
温泉山庄里应该只有她和摄政王才对。
苏念杳心中不安,眼皮似有千斤重,她费了好大力气,挣扎了许久,出了一身细汗,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小皇帝熟悉的脸,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手指屈起,在脸颊上一刮,做了个羞羞脸的动作。
“啪。”上面传来一声轻响,苏念杳茫然地抬眸,正看见摄政王将戒尺压在了桌上。
小皇帝瞬间坐直了身子,不再歪着头看她,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一副在认真听课的样子。
他安静了片刻,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趁着摄政王不注意,把宣纸往右后方的位置一撇,苏念杳连忙捞住。
宣纸上,是她睡觉的样子。
她趴在桌上,一只胳膊垫在脑袋下,挡住了脑门,只露出下半张脸。
她的脸左右两边各画了三根胡须,看起来像是贪睡的小猫。
平心而论,小皇帝画得很好,寥寥几笔,便很传神。
但同样是画她的样子,苏念杳见过更好的画。
那是在摄政王府,她的话本子看完了,想要换一本。她没有脚,不愿意出门,府里的话本子全是摄政王给她买的,而他买来的话本子,又全都放在他的书房,每次她想换新的,就得自己去他的书房取。
苏念杳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书房机密之地,不管是摄政王的信件还是文书卷宗,都跟朝堂的波诡云谲密切相关。
书房平时都有人把守,但苏念杳每次过去,从来没遇到过阻拦,甚至摄政王还特意吩咐人把门槛给弄平了,就为了让她的轮椅轻松通过。
苏念杳觉得这是摄政王对自己的试探——看她会不会窃取情报再偷偷送给小皇帝。
所以苏念杳每次来书房,都是直接在整面墙的书架下层换好自己想看的话本子,然后就直接离开。
但有一次,她转着轮椅拐弯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他书案旁边半人高的珐琅掐丝大花瓶,花瓶中的画轴骨碌碌滚了满地,苏念杳慌忙去收拾。
她坐着轮椅,弯腰去捡地上的画轴,动作很是不便,好几个画轴都被她碰得松散开。
于是,苏念杳看到了那些画——全都是她。
倚在软榻上打盹的她,抱着软枕看话本子的她,趴在窗台看院子里迎春花的她,喝了苦涩的药汤皱着眉头的她……
全都是她。
有那么一瞬,苏念杳几乎以为摄政王偷偷地倾慕自己。
不过转念一想,摄政王自幼习武,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军营,有人夸他弓马娴熟,有人夸他用兵如神,但从来没有人说过他擅长作画。
这些画运笔纯熟画技精湛,比苏念杳见过的大师丹青还要好,如果是摄政王画的,那以如此精妙绝伦的画技,外面早就把摄政王夸上天了。
应该是摄政王派人偷偷监视她吧。
苏念杳悄悄地把那些画收拢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