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着眼泪看忠传,她仍埋头砍红苕,也是一副苦恼不堪的样子。黎书慧心里叹口气,愈发伤心起来。母女两人已经两个夜晚没有睡好觉了,尤其今天白天去了那观花婆屋里回来,今晚,更难以入眠了。
直到第二天天将亮岩上张忠水来敲门,这是老张隔房堂哥的儿子,一见忠传母女,黑衣麻腰带当即磕下头去:“我老汉过了,我来请我们二叔去帮忙。”
黎书慧身体往后仰,险些背过气去,可长长舒了一口气,心却稍稍放松了一些些,那观花婆说她马上要包帕子,她一心害怕老张要出事,好了,帕子包了,但不是他。
霜降还有几天才来,山里早晚天气已经冷的像过冬一样了,张忠水家在岩上大松林那边,方圆十几里独他一户,往那边去的路可想而知,荒草都爬到人的膝盖上来,恰逢接连几天的中到大雨,早上往那边走过,一路的露水将大腿以下的棉毛裤线裤袜子鞋子打的透湿,又常年只有老两口在家,除了糊口吃的,别的庄稼没有,仅房屋前后有几片菜园子,远远望去,简直荒凉的要与周边的树林融为一体。
早上忠传去帮忙,下午回来挖红苕,黎书慧在屋里伺候一大家牲口,老张等人还是没信儿,打过一回电话回来,说是一起到嘉兴去了,一群人都没有手机,没有固定电话,有什么事等回去了再说。卢定芳婆孙两人在家,过几天潘迅上来一回,见母亲愁的头发都白了大半,哭的眼睛都肿了才作罢,又说刘达等人现在已经到宁波去了,具体踪迹还不知道。
潘张两家剩下一堆妇孺幼小,日子难过的像在炭火上烤一样。
黎书慧原本要去老二屋里看看罗清赋,辗转反侧,还是托王二让忠旭去了,后面忠旭又托王二带了些水果鲜肉回来,并转告母亲和大姐忠信家里一切都好。
天天数着日子,老张等人竟然已经走将近上十天了,忠传一面挖红苕,一面把小麦和油菜的种子拿出来晒,前两天早上黎书慧忽然起不来床,又劳烦猪医生每日来家里输液,如今家里忙前忙后都是她一个人。
这天下午王二赶场回来又来喊黎书慧,说是忠旭屋里有事喊她下去一趟,黎书慧才刚能下床走路,冲王二一顿吼:“她有啷个事嘛!望着她老汉也没回来屋里没有人还喊下去,啷个走得开啊。”
“还没通知她你不好让她来看你呢,她还先带信来了。“忠传笑道,她晓得母亲是想去的,她巴不得将这如今的所有事都跟忠旭说一说,只是:“信有外公不好你都没去看,忠旭一喊你你就去了,你让她听到。。。。。。”
黎书慧板着脸不开腔,第二天一早起来伺候牲口,穿戴好衣裳,还是去了。忠传怕她身体不好走不到街上,也背了一背陈谷同去。忠传原本还要叫上卢定芳的,如今她屋里比张家更冷清,潘宏一上学,家里纯粹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怜得很。可黎书慧打荡:“喊她去整啷个,你晓得你幺妹喊我们下去是啷个事,万一有啷个不好,等她转来给你幺妹传个名吗!”
忠传心里叹气,她总是这样,一着急就什么都不认了,潘运的事也还没信,不晓得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快点回来才好。
母女俩先从干坝过去,打算去一趟老二家再到镇上,可到了伏坝,屋里却关门抵户的不见人,楼下的店面关着,楼上敲半天也没听到声响,两人无奈,只好将带来的东西放隔壁店铺,人走路到忠旭那里去了。
正好路上也碰到了忠旭,她正拎着菜往家里走,母女两人从背后看见她,险些没认出来,只见她身上穿一件宽大的男人的衣裳,长到肩膀的头皮松散的披着,一面走,一面不知低头正认真的看着什么。忠传隔着马路喊她几声她才回过头来,见了两人,又好像生疏了许多一般。
“赶场来吗?啷个走到这时候才拢街上呢?”她笑站在路边等着两人走近,仍惊讶道:“老汉转来了吗?”
“哪里转来?电话都没打一个!我们往干坝从你二哥那里过来。”黎书慧气咻咻的说完,同样惊讶的望着忠旭:“你这是整啷个?穿这个衣裳,不是你姐姐看到我还不晓得是你,走哪里去来嘛,她婆婆爷爷呢?”
“在医院呢,还是那样,这哈儿老汉看着的,我回来做饭,舒庆的衣裳,我穿着烧饭的,早上给她婆婆送饭走的急忘脱下来了,我也刚从医院出来正买菜回去煮饭。”她带着母女俩走在前面,这时才好像与她们是母女姊妹的关系了,一面走一面不时回头跟两人高兴的说话:“那老汉他们一直没打电话?要不是那天潘迅从这里过碰到,到现在我还不晓得啷个回事,王二叔来带信也没说清楚是啷个事,二嫂光是骂二哥,你喊我去看姻伯,我看他没啷个事二嫂的事情倒大得很。”
“今天去门都没进到,不晓得走哪里去了。”黎书慧直摇头:“不要说她,说不清。”
忠传便问妹妹:“潘迅哪阵儿碰到的嘛?”
“好几天了,说是从上面回来,说一哈都去了,他们刘达,达儿哥哥,还有哪个叫陈启明的。”
黎书慧盯着她:“她跟你说啷个没有?”
“没有啊,就说他们都去了,她恐怕也不晓得是啷个回事哟,我看她也焦得很,眼睛都哭肿了。”
“那是她老汉个人造的孽!要出去挣钱噻,以为外面的钱是灶窝叶腰弯下去就能捡到呢,哪阵儿都是异想天开,恁大年纪的人了做事还跟娃儿头一样!你老汉从年轻的时候就给他打帮手,到现在孙子都恁大了还要你老汉给他打帮手。”
忠传看母亲,明显是被自己的话绕进去了,她恐怕原意是要问潘迅有没有说陈启明的事,也好,大家都不要提,免得这个称心了那个又丧脸,好歹见着忠旭,母亲阴郁多日的脸色总算晴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