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明华远嫁京城,从扬州渡口出发,身着大红嫁袍,立于船头,含泪与父母亲人拜别。
明芷自幼与嫡姐感情深厚,此番明华远嫁,两姐妹便再不能日日相见,甚至于往后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念及此,明芷心中酸涩,忍不住落下泪来。
黛玉就站在明芷旁边,见状便劝道:“明芷,今日是华姐姐大喜之日,快别哭了,仔细干娘看见了,又要说你。”
明芷掏出手绢拭泪,眼睛却仍是红红的,哽咽着道:“娘哪会说我,她自个儿都要哭出来了,不过是忍着罢了。”
黛玉看向沈夫人,见她果然眼中含泪,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古嫁女儿皆是如此,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女儿,一朝便要嫁到别人家,往后再难以相见,叫人心中如何不酸涩?
不多时,船便缓缓离了岸,往远处驶去,沈夫人再也忍不住,往前一个踉跄,眼泪便流了出来。还好沈筠扶住了妻子,搂在怀中柔声安慰。
“好了,今日是华儿出嫁,原是大喜的日子,你这般掉泪失态,岂不惹人笑话?快别哭了,哪家的女儿都要走这么一遭的,又不是独我们家如此。”
“我的华儿,原本才一点点大,又乖巧又懂事的,怎么一晃眼就到了嫁人的年纪?”沈夫人抹泪道,“她自小养在我身边,一日不曾分离的,如今这一走,我们母女俩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京城与扬州又相距得远,往后怕是一年半载才能见上一面。”
船渐行渐远,那袭红衣也化为远处的一个小点,沈家却无人离去。明芷已哭成了个泪人儿,黛玉亦觉十分伤感,林锦齐却走了过来,稍稍用力握了握黛玉的手。
黛玉抬头望了望林锦齐,只见他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暖,压下了心头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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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女已然远嫁京城,沈夫人回来后很是伤感了几日,而京城与扬州路途遥远,回门之期恐在几月之后。
念及宣平郡主嘱咐自己之事,沈夫人便与沈筠说了,让他去与林如海相谈。
林如海得知后,沉吟了许久。
周晟之父任职从二品的布政使司,其母乃是宣平郡主,出身已是极高了。沈家那边的意思是宣平郡主很中意黛玉,郡主自幼在宫中长大,见识眼界都不凡,如此也可算得黛玉的福气了。林如海总觉得自己逝世后,因父母皆不在之缘故,到时候恐黛玉难以说亲事,只是他原本是不愿意这么早就给黛玉定下亲事的,而且亦不确定那周晟人品心性如何。
林如海犹豫不定,又知道林锦齐识得周晟,遂唤来了林锦齐商量此事。
林锦齐实在不料宣平郡主竟然看上了黛玉,欲与林家结亲,想起周晟与黛玉二人相配,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遂委婉地道:“这事……恐怕不妥。父亲原是不知,儿子与周晟私交甚密,周晟之脾性,恐与妹妹不太相合,且周晟……怕是已有了心上人,与妹妹并无缘分。”
林如海听了,也不由得微微笑了,抚了抚须道:“你们这般的年纪,竟也知晓了感情之事?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罢,只觉得一时新鲜有趣,怎懂其中之责?罢了罢了,也是他们二人无缘。”
林锦齐本来还担心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林如海,毕竟古代人一向信奉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林如海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家长,只怕儿女的心意在他看来不值一提,没想到林如海在这方面很是通情达理。
林如海又叹道:“齐儿,你如今也有十三了,按理我也该给你定个人家才是,只是我知道,你自己却是个有大主意的。我现下的身子又是这样的状况,便是想给你认真地相看一户人家,恐怕也有心无力。毕竟这是终身大事,不可轻易许之,但凡有个不妥便是耽误了你。说不得,往后你自己作主,聘求妻室,倒来得更好些。”
林锦齐听了,又惊且叹。林如海这是将终身大事的权利交给了自己,实在是极难得的事情,古代有几个人可以不经过父母之言媒妁之命,便能自己决定终生大事?
林锦齐恭敬地行了一礼:“儿子谢过父亲信任。”
“快起。”林如海亲自扶了林锦齐起身,笑道,“以你的见识才能,足够独当一面,这便是我放心将林家交给你的原因,也是任由你自己作主终身大事的原因。”
林锦齐又是一拜:“父亲厚爱,儿子不敢辜负。”
父子二人又闲话了几句,林锦齐行礼告退。走出林如海的书房,林锦齐正巧遇着了前来侍奉汤药的黛玉。黛玉披了件云雁细锦绣海棠的披风,双手拢在锦裘筒里,雍容雅步,怯弱风流,身后的丫鬟婆子端着汤水,规矩地垂头而行。
想起周晟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林锦齐不由得感叹一声,幸好他刚才为黛玉避过了这桩姻缘。
也并非周晟不好,周晟为人重情重义,也有担当,只是到底年纪轻了些,性子骄纵跋扈,总爱闯祸,他母亲又是宣平郡主,性子强势,说一不二。林锦齐作为黛玉兄长,私心里确实是不愿意将黛玉许给周家的。最重要的,周晟心系沈家二小姐,而且用情至深,并非黛玉之良人。
其实他能理解林如海的想法,林如海自知病重,十分放心不下黛玉,也颇担心黛玉往后的婚事,便想着自己在世时便能为黛玉定下亲事,也好放心的离去。
黛玉见林锦齐穿得颇为单薄,便温声地道:“眼见天儿愈发冷了,哥哥也该多穿些衣物以御寒冷,可别着了风寒。”
“多谢妹妹关怀。”林锦齐笑眯眯地摸了摸黛玉的发髻,“不过你哥哥火气旺,不妨事,倒是妹妹要注意防寒。”
林锦齐刚从书房里出来,房里是笼了炭火的,只在门口立了这么会儿,眉毛头发上便化了一层细小的水珠。黛玉见了,便拿了帕子替他拭去,又道:“这一暖一冷的,最易着凉,哥哥还是勿要久立在屋外了,快些回了屋里去罢。”
林锦齐笑了笑,侧身而过:“妹妹也是,快些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