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黛玉在寺中为父祈福了七七四十九天后,林锦齐便亲自将黛玉接回了府中。自开春来,扬州的天气也渐渐回暖了。这日,扬州渡口来了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夫人及一位年轻公子,并十来个仆役下人,几个辎重箱笼,林家一早遣了马车来接。
“祖母,您慢些。”年轻公子小心地扶着老夫人走下了船。
林家的管事妈妈笑着迎道:“盛老夫人,盛公子,你们可算来了。”
盛老夫人生得一张圆脸,眉目很是温和,此时乐呵呵地道:“京城至扬州路途遥远,我这把老骨头又受不得折腾,船走走靠靠的,才晚了这么些,你们不要见怪才是。”
管事妈妈连忙客气赔笑道:“盛老夫人说这话便是见怪了,老夫人肯过来,已是给我林家天大的面子了。”
盛家乃是杏林世家,子孙里也多有入朝为官者,祖籍京城。盛老夫人名声在外,最是擅长药理,制作温补药膳,调养女儿家的身体。林如海临终前放心不下黛玉的身体,便想着邀请盛老夫人来,为黛玉好好地调养一下先天不足的身子。盛老夫人原本年事已高,近年来受京城干燥寒冷的气候所扰,身上有些不虞,想着去气候湿润暖和之地调养一下身子,恰好接到了林如海的邀请,早年又与林家老夫人颇有交情,便应下了此事,打点行李来了扬州。
祖孙二人行至林府,林锦齐一早得了消息,携着黛玉迎了上去,笑着见礼道:“盛老夫人,晚辈林锦齐,不知贵客前来,有失远迎了。”
盛老夫人笑道:“原来是齐哥儿,你父亲信上与我说过你,只说是个愚钝不知事的,今日见了,才知道你父亲竟是自谦得没边儿了,好孩子,快别多礼。”
又携着黛玉细看了好一会儿,笑呵呵道:“这便是林丫头罢?原先在京城时却不曾见过,不知道竟是出落得这等好模样,只怕天底下再没旁人的,到底还是我老姐姐有福气。”
盛老夫人口中的“老姐姐”正是黛玉之祖母,黛玉连忙敛容拜了一拜,口中道:“老夫人谬赞了。”
盛老夫人又拉了身旁的年轻公子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这趟随了我过来。”
“在下盛世梧,见过林公子,林小姐。”盛世梧一身湖蓝色织锦交领长袍,腰间束着一条软罗玉帛腰带,约摸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庞白净,眉目清秀,身姿提拔端正,气质十分沉稳,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盛世梧自幼由祖母带大,与祖母感情极深,此次不放心祖母独自出行,便跟着来了扬州。
林锦齐笑道:“原来是盛公子,一向听闻盛公子精通医理,连当今圣上都亲口夸赞过的。”
“哪里就有这么厉害了,不过是圣人瞧在先祖的薄面上,才说了这几句虚词。”盛老夫人笑容满面,口中却自谦道,“他小小年纪的,终究只知理论,经验阅历不足,须知行医之道最忌纸上谈兵。再者,你们几个小辈也不必这般客气,我与你们家祖母早年也有交情,便只当是一家人才好,按辈分称呼即可。”
盛老夫人既已如此说了,林锦齐便与盛世梧兄弟相称,盛老夫人又热情地拉了黛玉道:“不知林丫头今年多大了?”
黛玉略为羞涩地抿出一个笑来:“今年十岁了。”
“我家梧儿倒是痴长了你三岁。”盛老夫人笑了笑,又朝着盛世梧道,“这是你林妹妹,还不重新见过。”
盛世梧规矩地朝着黛玉拱了拱手道:“林妹妹。”他一早便听闻过这位林家的小姐生得极聪明清秀,却是自幼患有先天不足之症。今日一见,果然生得仙姿佚貌,铅华弗御,只是瞧着体气不足,有些病弱之症。
黛玉连忙还了一礼:“盛哥哥。”
一番寒暄后,林锦齐知道他二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便先让下人带他们去林府西侧一早便打扫出来的柏宁院内住下,略作休息调整。
午晌过后,林锦齐携着黛玉来了盛老夫人房里。
盛老夫人也知道自己此行的主要任务是给黛玉调养身子,先是仔细观察了黛玉之气色,又给黛玉搭脉诊治,才缓缓地道:“你这病原是娘胎里带来的,若要调养过来,必得治其根本,少不得要在饮食起居上多费些心思,心态上也要放宽和,这般长期调养下来,若法子使的得当了,最多四五年,病态便可去了。”
黛玉听了,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老夫人只管吩咐,我无有不遵从的。”
盛老夫人笑呵呵道:“我这便写些方子下来,你命人做了药膳,每日里定时吃用,切勿忘了。”说着,盛老夫人提笔写下几张方子,林锦齐命人接了过来。
这方子里所需的药材府中都有,也不必特意去寻了。林锦齐亦懂些中医之道,认真看了方子后,心中不由得感概,确实是极温和滋补的配方,调养黛玉先天不足的身子再适合不过了,更是对盛老夫人多了几分敬佩感激之意。
盛老夫人为黛玉诊过脉后,又与他兄妹二人说些闲话,朝着林锦齐问道:“我听说齐哥儿头几年便考过了院试,如今只等出了孝期,便要去赴考乡试了罢?”
林锦齐点头道:“就在明两年了。”
盛老夫人笑道:“可见是个肯用功读书的哥儿,我家梧儿和你差不多年纪,心思却不在读书上。我家虽是世代习医,只是读书科举方为正道,年轻哥儿还是走科举入仕的好。”
林锦齐明白盛老夫人心中所想,盛老太爷原也是科举出身,入阁致仕,盛老夫人嫁到盛家,于医学上颇有天赋,学了一身的好医术。只是她家独子早逝,就留下了盛世梧这么一个儿子,医术再高,至多做个五品的太医院院史也就到头了。
盛老夫人他们家原是长房,可二房三房里子嗣繁盛,更是多有才干出众之辈,一时竟压下了大房的风头。
林锦齐笑道:“只要盛世兄肯用功读书,必不比别人差的,老夫人又何须挂心。”
“话虽这么说,可他却不是个肯用功读书的,平日里只捡那医书看,不肯钻研科举之道,如今却连院试也没过。要是他肯用心在科举之道上,我又何必替他操这个心。”盛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
林锦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笑着又捡了些别的话儿逗趣。一番闲叙后,盛老夫人又让黛玉明日午晌后再过来一趟,黛玉点点头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