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见微听得有些出神,立即将她所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童少悬,包括她阿耶到大理寺之前就已经亡故一事。
听完唐见微所言,童少悬似乎跟着她一块儿回到了唐家出事的那日,耶娘相继暴亡的恐惧,即便是她这个旁观者在此时听闻都有一种浑身发寒的惧意,完全无法想象唐见微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唐见微有些急切地问她:“你所说的与我所想有些相同之处,也有我没想到的地方。所以以你所见,我阿耶一案究竟是……”
童少悬握着笔,大眼睛之上一双秀眉紧拧,倒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
“我猜测,有能力贪没且暗中消化这么大数额军资的,必定是地方要员,这肯定跑不了。那绥川刺史恐怕不会干净。而且这事儿一定有朝中高官支持。我怀疑绥川战事涉及到两党互斗,角逐拉扯之下便有了牺牲品……”
童少悬只是在客观分析,说到此处又觉得太过残忍。
对旁人而言这是政斗,可至亲之人死于非命是事实,童少悬若是继续说下去只怕是太过冷血。
唐见微却是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唐家便是牺牲品。我明白的。绥川刺史么……此人从未到过博陵,我对他没有任何印象……除了此人之外,我觉得这事儿我那个填房阿婆也脱不了干系。她和我二叔为了我阿翁的爵位,趁着我阿耶遇害暗中再害死我娘!”
说到此事,唐见微双眼发狠:“外人都道我娘是因为受不了我阿耶之死,悬梁自尽追随他去了,但我明白不是这样……我耶娘感情的确深厚,但以我娘的性子,即便要追随我阿耶,也必定会先追查清楚阿耶之死的来龙去脉!另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让我确定他们不会随意撒手人寰。因为……”
唐见微忽然看向童少悬,方才眼眸中的恨意已然消散,变成了一片哀鸿:
“因为,我阿娘怀孕了。”
“什么?”这件事童少悬倒是没有想过。
“对,她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很奇妙吧……我都十七了,她还能再有身孕。耶娘感情一直都很好的,即便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们依旧恩爱如初。我也很盼望着能够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好好疼爱。可惜……没机会啦。”
童少悬心被唐见微低垂的眉眼揪着,隐隐作痛。
想要说上几句宽慰的话,却发现平日挤兑别人的时候才思泉涌,要说点好听话怎么就这么难。
幸好唐见微不是那种会让自己沉浸在悲伤之中太久的人,她很快振作:
“阿娘怀孕一事只有我们原嫡一家知道,旁人想要营造我阿娘自杀的假象,却没料到她有无数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我说,杨氏和我二叔恐怕在其中也有所动作。我二叔与那金吾卫旅帅私交甚笃,莫非金吾卫也在党争之列?”
两人略沉默了片刻,一时找不到更深入的思绪,童少悬便将现在所有的线索记录下来,唐见微再让她写上那个后脖子带疤的男人。
“你是觉得佘县令和这刀疤男人有可能与你耶娘之死有关?”
很明显,童少悬有点不解,因为她不知道长公主在其中指点过唐见微,将她指向了夙县。
唐见微有些不太好开口。
若是将长公主的用意告诉童少悬,那便是明摆着告诉她长公主在利用童家作为掩护,让唐见微调查她耶娘一案。
任谁也不愿意成为一枚棋子吧?
此事还是往后再谈为好。
唐见微便说:“那刀疤男是博陵人士,我对所有与博陵有关的事情都很敏感。”
童少悬嘀咕了一句:“你倒是未卜先知,知道会有博陵人出没。”
唐见微被她说得一愣,心里暗叫不妙。
没想到这小娘子这般聪颖,脑子转得忒快。
还在想着如何应对童少悬的问话,添补错漏,童少悬却很贴心地没继续这个话题,说起别的来。
唐见微感谢她的体贴,也对她这忽然展露的另一面很有兴趣:
“你似乎对中枢的情况很了解,比我这个博陵人都懂。但你并没有在博陵住过多久的时间吧?更没有入仕为官,你是如何知道的?”
“各种史料和友人见闻啊,还有书院的先生也会说朝堂要闻,毕竟我们这些人都是要争贡生去博陵求仕的,对朝中之事越早了解越好。而且我自幼体弱,旁人能出去游历而我就只能待在家里看书。夙县这儿有的书我基本上都看完了。”
“只是看书就能拆解这么许多?”
“数千年长河之中发生了无数大小事,若是将它们剖开了细细琢磨,便会发现许多事情都是本末相顺,不用身临其境,只要看透因果机理,便能触类旁通。”
童少悬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说来,发现唐见微瞧她瞧得有些入迷。
“……你看什么?”童少悬被她太过直接的注视弄得耳尖有些热。
“阿念,你有论道经邦之才,你是天生的将相之器!”
“将相……”童少悬被她太过认真的话弄得更不好意思,“我一介村姑哪有那本事,只不过纸上谈兵随口说说罢了……”
“不,你有啊,你有的。”唐见微非常肯定,“从你帮我改造推车时我就确定了,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有创造力之人。只要你养好身子勤奋力学,他日策名就列之时,一定会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