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斯跟他一同离开医院,坐上车道:“我要去北医看个病人,你把我带过去吧。”裴铎没说什么,掉了个头。下车前,秦斯忽然扭头问:“你知道我要去看谁吗?”“是谁?”“盛笳的爷爷上个月生病了,从朔城过来治病,明天出院。”裴铎沉默了几秒,似乎才想起来盛笳是谁。他今天很累,工作压力和亲人病痛带来的,语气不由得生硬了一些,“你让我捎你就是为了又来看她?”秦斯摇摇头,“不是,我就是告诉你一声而已,其实在上个月的时候,她爷爷在做完手术之后,我问过她乐不乐意跟你相处,你猜她什么反应?”裴铎将右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面,没有说话。秦斯笑了笑,“人家姑娘似乎比你还要不乐意呢——她听完我说话,似乎快要哭了。”她看见儿子搁在方向盘上的手腕轻轻动了动,“这个反应你满意吗?”裴铎很是不屑地“嗯”了一声。“她跟你一样,在经历着或许即将失去亲人的痛苦中,去不去看一眼,你自己做决定。”秦斯说完这句话,便推门离开。走入电梯的那一刻,余光瞥见身后跟上来一个男人。裴铎看着电梯的镜面,单手插在兜里,没什么表情,问道:“她爷爷怎么了?”“脑梗。”盛笳正在病床边,见门口有动静,抬头看去。裴铎正站在秦斯的身后,扫了她一眼,目光最后停留在病人的脸上。盛笳立刻站起身,膝盖撞在床边,生疼。爷爷还不能开口说话,盛笳搬来一个凳子,想让他们坐下,她自己站着。不过裴铎只是后退了一步。他轻轻一偏头,就能看见盛笳微红的鼻头。秦斯正询问着她爷爷的病情,盛笳坐得端正,老老实实地从嘴里蹦出严谨的医学名词,像是一个正在接受查房的规矩学生。裴铎眼睛眯起来。大约在这儿坐了四十多分钟,秦斯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连轴转了三十多个小时的亲儿子,与盛笳道别,正要离开时,董韵正巧推门进来。她当然清楚这是安排家中老人做手术的秦院长,之前好几次想要拜访,人家不是出差就是治病,一直没时间。董韵立刻放下水果袋,拉着秦斯的手不肯放开。盛笳低下头,却听见董韵道:“下去买点牛奶,我刚才忘了。”她“哦”了一声,扭过头,“秦老师再见。”盛笳关上门,董韵看了一眼病房中的结婚吗?靠东的位置是医院的后门,是专门提供给医护人员的停车场,现在来往的人很少,所以盛笳哭得专心致志。裴铎这人不是什么贴心的绅士,此刻根本不会刻意避开。人家哭,他就看着,甚至站直了身子,脸上出现了些饶有兴趣的意味。盛笳侧身背对着他,也没有哭出声,就是低头用手背不停地蹭掉眼泪。裴铎敲敲烟灰,心想,她刚才在买牛奶的那里受委屈了?过了一会儿,盛笳摸着口袋,找出一张纸巾出来,擤了擤鼻涕,跑到对面的垃圾桶前,站在半米的地方,把纸团扔进桶里。就在裴铎以为她要结束哭泣的时候,她突然对着无辜的垃圾桶踢了一脚。盛笳心里难受得厉害。秦斯那句“想不想跟裴铎试试看”的话语重重地敲击着她的神经。她觉得自己平静了许多年的心脏像是在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中学时期。哪怕只是在学校的某个角落远远看到他一眼,都会在内心无比期待着第二天的来临——明天会不会也这么好运呢?现在依旧是这样,今天在病房,当她扭头看见裴铎也来的那一刻,态度自若之下心底控制不住的欣喜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么多年过去,她半点没有长进。她还是特别想每天都看到他,就算只有一眼。“讨厌……”盛笳不知道在说让自己慌乱的裴铎还是没有出息的自己。她狠狠踢了一脚垃圾桶。可怜的铁桶年纪已大,没有遭受过这样的虐待,晃悠了几下,碰瓷儿似的倒在了地上。“……”盛笳看着在路边滚了两圈的垃圾桶,沉默着半天没动,然后忽然对着桶壁又踢了一脚。讨厌……跟裴铎一样讨厌。被人嫌弃的裴铎站在二楼阳台上觉得挺有意思,他第一次见到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跟一个垃圾桶置气。他弯下腰,上半个身子都压在栏杆上,悠悠闲闲地又点了根烟。“啧,脾气还挺大。”到底谁惹她不高兴了?他咬着烟屁股。盛笳这样红着眼睛气恼的模样似乎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个神态,抬着下巴狠狠在自己肩膀上咬了一口。伤疤早已消失,但裴铎一直没有忘记这事儿。多奇怪。此时此刻,裴铎觉得盛笳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的那种感觉又杀回来了。连续工作的疲惫并没有不见,但他始终站在这儿没动。楼下的盛笳向四周看了看,又低头盯着垃圾桶,过了一会儿,她从兜里再次两张纸巾,一手一个,戴上口罩,勾着身子,脑袋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往上仰,很嫌弃地把垃圾桶给扶了起来。动作虽然难看了些,但从这个角度能瞧见她姣好的身材。裴铎乐出声。原来她洁癖还挺严重的。盛笳站直身子,似乎听到有人笑,又往旁边看了看。裴铎退后一步,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