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寂静,连风都未动。回忆没有被吹来,但曾经的点滴她全部记得清楚。偌大的墓地,留给她演完这?场独角戏。盛笳忽然有些烦躁,踢着地上的石子,忽然抬起?头来又?说:“还是你?厉害,昨天我和妈又?吵架了?,因为你?——为什么你?明明什么都没做,都能让我和妈的关系这?么差?”她顿了?一会儿,又?说:“也不是,妈本来就对我不满意……你?死了?,我还是达不到她的要求。”盛笳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很久之后,她说:“姐姐,我走了?。”她站起?身,目光闪过一丝厌恶,又?补充道:“下次我带裴铎来看你?。”在距离墓地还有十多米的时候,握在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铃声在空旷的平地回荡。在这?个毫无人?气的地方待了?半个多小时,突如其?来的电子科技将她一把拽回现实世界。盛笳浑身抖了?一下,低头看到屏幕上的“裴铎”二?字。她慢慢接起?来,“喂?”“还没起?床?”“起?来了?。”“嗯……”裴铎的声音倒像是他刚刚从睡梦中苏醒,“那你?做什么呢?”“来看看我姐。”“……看完了??”“嗯,快要走出去了?,你?要见?见?盛语吗?”裴铎沉默了?一下,“不用了?。”盛笳停下脚步,“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你?很久没见?过她了?对吧?没有什么话要说吗?”她一连问出几个问题,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获得什么答案。“没什么要说的……你?出来吧。”盛笳咬了?一下唇,“裴铎,我姐姐当年时常提起?你?的名字。”裴铎以为她在指责自己,叹口气,语调像是在给孩子讲道理的成?年人?,“盛笳,别告诉你?以前上学时候的所有朋友到今天都还保持着亲密的联系。”盛笳不说话。“某个阶段的朋友可能在那个阶段过去就断了?联系,我和你?姐大概就是这?个状况。”盛笳往前走,在路过一块玻璃窗的时候,她看见?自己的嘴角似乎是朝上的。“哦,知?道了?……”她有时候会带着上帝视角来清晰地剖析自己。因此盛笳从不否认,面对姐姐,她偶尔会带着一些隐秘的恶毒。她们?之间只有稀疏的姐妹情。如果有人?也不算是喜欢盛语的时候,盛笳会自动将这?些人?划分在“有眼光”那一类。裴铎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她推开大门的声音,低声问:“出来了??”“嗯。”盛笳问:“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他在那边似乎笑?了?一下,“听说有人?昨晚离家出走了?,我打电话问问她还活着没有。”“你?……谁告诉你?的?”“你?爸。”盛笳脸有些热,“什么离家出走?我爸昨晚也没有在家,他又?不知?道情况……”“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一套。”裴铎笑?着嘲弄她。盛笳不想?解释。她知?道,裴铎大约以为她只是作为女儿跟父母耍小性子。可他或许永远不会明白,关于盛语,关于盛语的死,是深深插在她和董韵心里的刺。若是狠狠拔掉,化脓、流血,只会更疼。盛笳换了?话题,“我要晚回去一天。”“好。为什么?”“aora正?巧来朔城采风,我就和她一起?回去。”“嗯,知?道了?。”裴铎回答:“叫上车了?吗?”“叫了?,还有十分钟到。”“回去给我说一声。”他难得体贴,让盛语受宠若惊,她磕巴了?许久,傻傻乎地吐出一个“哦”字。裴铎又?笑?了?,他说:“挂了?。以后别跟你?爸妈吵架,你?不常回家,何必让自己伤心。”跟亲人?吵架很累,而且很久都无法忘记。像是每恶语相向?一次,就在心上划上一道留下记号。裴铎竟然能站在她的角度理解她此刻的难受。盛笳鼻头有点酸。在他就要收线的那一刻,她忽然问:“裴铎,你?今天是不是来特意安慰我的?”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道:“嗯。”“……”盛笳捏紧手机,轻轻地说:“谢谢你?。”婚礼aora来帮盛笳收拾物品。她在书柜里翻翻看看,“你写的作文很不错嘛,是高中时候的吗?”盛笳回身,有些不好意思?,摸了一下鼻头,“那时候为了应试乱写的,忘了扔掉的废纸罢了。”“哪有?逻辑明明很清楚,而且字写得很漂亮呀,真是便宜阿铎了。”盛笳抿着唇,浅浅笑了一下。aora回头继续挖掘盛笳的少?女时代,“你书柜里好多?练习册和作业班啊……哎?这是什么??”她踮起脚尖,从柜子最上面那一层拿起一个?倒着放的相册。盛笳视线也停留在那里。一时间,她也想不起来那是谁的东西了。“啊……这是裴铎哎,高中时候的阿铎?”盛笳想起来了,这是盛语的东西。在她死后,董韵整理东西的时候,盛笳悄悄将这相册拿来,放在自?己的房间。刚开始的时候,她会?时不时看一看照片里的裴铎。后来日子太久,用一张模糊的照片寄托喜欢成了折磨——何况,盛语就紧紧挨在他的身旁。她将照片扣住。眼不见,心不烦。直到今天?被?aora看到。她蹭掉上面的灰,几秒之后,有些惊喜,“原来你们?高中就认识?”盛笳偏过头。照片上一对年轻人,穿着校服,却藏不住青春的光彩。他们?并肩站立,盛语的脑袋轻轻向裴铎那边歪着,她展颜,伸出两根手?指比耶。姐姐那时候一定很开心。盛笳说不出来话。她觉得自?己像是偷了别人东西的窃贼。多?奇怪。或许是镜头,让盛语和盛笳头一次被?旁人分不清楚。她想否认,但又不愿与她提起自?己还有一个?去世?的姐姐,且这个?姐姐还和裴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偏过头,拉起箱子,“收拾好了,我们?走?吧?”“不带这个?相册了吗?”盛笳摇摇头,“不带了。”二人婚礼请来的客人并不多?。一是因为秦恪身体每况愈下,喜欢安静,不愿将自?己的孙子的婚礼变成与人情相关的场合。但这样的低调正好与盛笳的想法不谋而合。除了家人,她也只请了五六个?好友,只有一个?很照顾自?己的学姐是医疗系统的,其余人完全无关。高中同桌辛念走?近新娘子的休息室特意来陪她。辛念结婚已经有段时间了,显而易见地并未走?入婚姻的坟墓,脸上带着被?人精心呵护过的笑意。她在盛笳耳朵边悄悄问?:“紧张吗?”盛笳点头。“开心吗?”盛笳犹豫了一下,“还好。”“别这么?矜持嘛。”辛念乐呵呵的,她看着镜子中的盛笳,“今天?你是最好看的。”盛笳抬起眼,对着镜子中的自?己露出一个?笑容。门外传来敲门声,她问?:“谁呀?”“是我。我进来了。”辛念回头,“哎呀”了一声,皱着眉头就要找人把突然闯入的裴铎赶出去,“婚礼前新郎不能和新娘见面的。”裴铎穿着西装,愈发显得身姿笔挺。他走?进门,看了一眼刚刚化完妆的盛笳,“我马上就走?。”接着门口拐进另一高个?帅哥,半抱着辛念把她带出门,笑着道:“别这么?迷信,人家两人说话,你出来跟我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