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靠在栏杆前,看上去在等待什么。听到她出来?,他扭头。盛笳仔细辨认,意识到他就是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她关上卫生间的门,低声提醒,“嗯……这是女卫生间,男的好像在那边。”男人笑着摆手,“我?用过了,只是刚才跟你一起上楼,见你还?没出来?,以为你醉了不?舒服。”盛笳微微皱起眉头,客气地道:“我?没有醉。”她站在阴影里?,并不?往前走。方才aora简单地介绍过一圈,这男人似乎是她的高中同学,姓章。盛笳冲他点了点头,靠近墙边,绕过去,走下楼梯。回?到一层客厅,裴铎也正好赶来?。他看了一眼盛笳,又扫了一眼她身后的男人,把手里?的纸袋放在桌上,“提了一瓶酒。”aora拿出来?一看,吹了声口?哨,“你舍得?”裴铎挥挥手,“你过生日,你最大。”盛笳默默坐会原来?的位置,霍廉往aora那边挪了挪,给裴铎腾出地方,朝他挤眉弄眼。裴铎绕过茶几,坐在盛笳旁边。盛笳还?是不?看他,附身拿起一颗草莓。裴铎侧身问她,“那男的是谁?”“……嗯?”裴铎抬抬下巴,看向对面的男人。“不?认识。”盛笳小声回?答,扭头见裴铎看着自己?,又补充了一句,“aora刚才介绍过一遍,但我?忘了。”裴铎轻声笑了笑,带着嘲弄,“又忘了?”“……”盛笳重新拿了颗草莓,装作?没有听见。那晚在裴铎问完关于高中喜欢的人的问题之后,她沉默了很久后干巴巴地回?答了三个字——我?忘了。双方当时站在含着微凉的夜风中谁也不?再开口?,裴铎抽完了手中的那根烟后一言不?发地推门走回?屋内。之后的两天,他们?都?基本没有怎么交流,盛笳觉得裴铎似乎不?太高兴,但她琢磨不?清他生气的缘由。她咬了咬下嘴唇,一字一句道:“就是忘了。”裴铎还?是看向她,目光中带着审视,“你在回?答哪个问题?”“都?是。”盛笳喝尽杯中剩下的酒。aora吹了蜡烛,分了蛋糕,兴奋地招呼大家,“我?们?玩真心?话吧?”“来?来?来?!”霍廉找出一个纸盒,“大家随便抽啊,问题都?在纸条上。回?答完问题的人可以指定下一个人,来?吧,寿星先来??”轮了几个人后问到了裴铎。他抽出一张纸条,打开后读出了问题,“说出一件你在高中最难忘的事情。”霍廉“切”了一声,“怎么轮到裴爷这儿遇到这么纯情的问题啊?你可别让我?们?失望啊!说个香艳刺激的!”裴铎笑了笑,靠在沙发上。霍廉似乎自知失言,瞟向盛笳,连忙解释道:“嫂子,我?胡说八道的啊,裴爷高中没谈过恋爱,24k纯学霸,真的!”盛笳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裴铎倒挺认真地想了想,随后开口?,“这么问的话,高中确实有件记到现在的事儿。”盛笳终于停下吃草莓的手。手指间还?沾着水果上的水珠,她捻着指腹,一声不?吭地等待着下文?。裴铎继续说道:“我?其实高中三年数学就考过一次满分,高三的一次,剩下的卷子不?是有错题就是因为字写得太潦草老师看不?清演算过程被扣了卷面分。”提到开头,众人皆是微微诧异,谁能想到这个故事的主?题竟然和?学习成绩有关系。盛笳微微偏头,听他又道:“所以我?当时特不?服气,有次还?就真一笔一画地答题了,然后考了满分,那是全省联考,学校挺满意,就把我?的试卷拿出去贴在宣传栏上展示,结果过了两三个周吧,我?那卷子被人偷了。”“噗——”霍廉笑出声,“为啥啊?是不?是第二名恨你啊?”“我?哪儿知道?反正宣传栏里?其他卷子都?完好无损的,只有我?那份就剩下一个角。”提起少年事,裴铎带上了孩子般的傲气,“我?靠,那是我?唯一一次认真写的,后来?都?是随心?所欲地潦草,早知道被人偷了,我?还?不?如自己?留着,起码现在主?任质问我?给病人开的病例是不?是外星文?的时候,我?还?有卷面整洁的证据。”aora跟着乐。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件小事竟然能让裴铎记这么多?年,“肯定是你平时考试不?给别人留活路,让人给记恨了呗!人家拿了你的卷子想要回?去仔细研究,下次再赢你,就像周芷若在屠狮大会赢了张无忌一样。”裴铎也笑,挑起眉毛,“那是恨我?么?那叫爱我?。”“呸!你真自恋!”aora笑道。盛笳始终默不?作?声,她为自己?再次倒满了酒,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后才觉得舒服了一些。她轻轻地闭上眼睛,那个偷试卷的大雨夜仿佛就这样倾盆而?下。裴铎的卷子是她拿走的,现在还?完好地保存在曾经的日记本中。那时她上高一,周五放学时,作?为下周值日生的同桌向她叨叨,“学校给我?们?安排了任务,说下周一要我?们?将宣传栏里?的卷子拿下来?,还?给高三的学姐学长?们?,然后换成校歌展示上去。”“那些卷子不?展览了?”“嗯,好几周了,该欣赏的也都?差不?多?欣赏完了。”盛笳低头收拾书包,不?吭声。裴铎的那张满分试卷她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哪怕她还?只是个高一的学生,很多?知识点都?没有学习,但那些陌生的公式早已经牢牢记在心?里?。她每天放学经过宣传栏都?会看一遍。甚至为了掩盖只看裴铎试卷的心?思,旁边那份接近满分的语文?试卷上的作?文?她也基本背诵下来?。她听姐姐说,因为高考,裴铎要回?燕城了,在朔城一中待不?了多?久了。他的未来?远比任何人都?要宽阔,而?她如此?平庸,终将会被隐藏在茫茫人海中。或许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更何况他的试卷。有些东西就要彻底消失了。那个周五,盛笳将练习册摊开在书桌前,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直到外面哗啦啦地下起了少见的暴雨,她才恍惚惊醒。抓起外套冲出门的那一刻,盛笳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我?想留下些什么。即使是令人不?齿的偷,她也顾不?得那么多?。这似乎是她唯一能得到的信物,让她可以在数十年之后见证自己?的青春,见证自己?曾经用尽全力默默喜欢过一个男孩儿。她把姐姐的“你做什么去”砰地关在门里?,戴上米色冲锋衣的帽子,不?管不?顾地冲进大雨里?。已是晚上九点多?,校门口?早已经没了人。可盛笳还?是做贼心?虚地此?处看看,然后把手心?贴在衣服上蹭掉上面的雨水,随后将宣传栏的玻璃隔断推开,轻轻地触摸在裴铎的试卷上。很冰凉,没有温度。她紧张地咬着嘴唇内的软肉,轻轻将其中一个角撕下来?,她微微踮着脚尖,动作?很缓慢。可在剩下最后一个角时,身后的马路突兀地穿出鸣笛声。“滴!”盛笳下意识一抖。试卷被撕破了,还?剩下一个角粘在上面,摇摇欲坠。她回?头,看见刺眼的车前灯,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无处可逃的小偷。卷子破了,可盛笳顾不?得那么多?,她将其护在外套里?面,急急推拉上玻璃门,拔腿就跑。直到站在一个小卖部的屋檐下,她才不?安地将卷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