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父亲的离开,秦斯也好像老了许多,她在秦家与裴铎告别,“回去休息吧,很久没有回家睡觉了吧,今天?什么?都?别想了。”裴铎回到家,打?开灯,白织灯倏地亮起,有些刺眼?,他忽然?觉得客厅空荡荡的,没了人气?儿,连温度都?低了三分?似的。从六月开始,他几乎没怎么?回来过,就算回来,也是倒头就睡,第二日清晨便出发?。今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家,已经没什么?家的样子了。打?开衣柜,空了大半,好像家里从未有过另一个人的痕迹。裴铎自嘲地笑了笑,挑出睡衣来。他开了瓶啤酒,斜靠在沙发?上,随便找了一场球赛。另一只?手随意拿着?手机在掌心晃悠着?。忽然?,手机短促震动了一下。他垂眸一看,是封邮件,邮箱时常收到些垃圾广告,他都?不看,只?是今天?,标题几个大字吸引了他的注意。【裴铎先生,感谢您的捐赠。】他莫名其妙,点进去注意到发?件人来自jsheng。盛笳不知道转发?了哪个希望学校的感谢信,顺带解释一番捐款资金的来源,还规规矩矩地按书写格式向他祝好。“……神?经病。”裴铎把手机撂到一边,她那口气?客气?得让人以为两人不认识似的。他把电视声音调大,过了一会儿,觉得气?很不顺,又把手机拿回来,回复了一通。很简单,不过短短两行字,主要是为了在末尾也祝她“生活愉快”。发?完又把手机扔回去。“我?靠。”裴铎抓了抓头发?,又骂自己。抬眼?看着?越差越大的比分?,“啪”地将电视关了,“臭球篓子,这场打?得什么?玩意儿。”他又开了罐啤酒,闲闲地晃悠到书房里。同样也是冷冷清清。他发?觉,她带来的东西好像本来就不多,两个行李箱便都?能放下。好像这里对她而言从一开始就不算家,只?是落脚点,她随时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如果不是刚才收到了她的邮件,裴铎甚至怀疑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盛笳这么?个人存在过。他拿起飞镖,对着?墙的另一侧投射。一边想,自己当年买下这个房子是不是面积的确太大了?他本认为宽敞住得舒坦,可现在又感觉似乎咳嗽一声,都?能有回应似的。离婚后,他给盛笳在燕城留了两套房。其中?一套在市中?心,地段楼层极佳,只?是面积不大,是个单身公寓。一个人住最好。当然?也只?够住一个人的。忙了一个多月,裴铎料定自己突然?成了闲人,今天?一定轻易睡不着?,飞镖没意思,他干脆换了身衣服,下楼跑步。运动是他释放压力的途径,直到大汗淋漓方才觉得酣畅。往回家时,路过车库,裴铎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徘徊了两秒,开门进去。除了里面少了一辆车,似乎什么?也没变。他低头,看到了之前从朔城寄来的那个纸箱,还安静地待在角落里。盛笳当初把这里面的古董当成宝贝,如今竟然?没有带走。裴铎有些出乎意料,半蹲下身。瞧见纸箱面上贴了一张粉色的便利贴,他摘下来,对着?光,是盛笳的字迹。【我?联系过物业了,这些废纸会在九月初统一有人来收。】裴铎微微挑眉,心道里面什么?东西,怎么?就变成废纸了?他想着?反正也是垃圾了,便打?开箱子。的确都?是些没什么?用的旧物,还有基本看上去排版很有年代感的杂志,他不感兴趣,又往下翻。竟然?还有课本,封皮干干净净,显然?当年的姑娘一定好好包过书皮。裴铎挑起眉毛,大概知道她恋旧,没想到到了种地步。不过,既然?恋旧,怎么?这些东西又都?要卖成废品了。他拿着?课本,站起身,手指随意拂过书页,忽然?,有什么?东西飘了出来。落在了裴铎的脚边。一张纸,写着?字。他低头,在伸手的一瞬间,忽然?觉得这张纸莫名地极熟悉。展开,他认出了自己的字迹。脑袋空白了一瞬,又混沌了一瞬。裴铎意识到这是自己当年丢失的数学试卷。崭新,连折痕都?是齐整的。好像这张纸有生命,曾经被呵护了十?年。裴铎好像听见自己的耳膜震动了一下。某一刻,他觉得自己穿越回到了十?几岁的朔城一中?,如果当初有人将这张试卷从宣传栏上摘下还给他,应该也是这样崭新的。然?后呢……然?后,他会塞进书包,渐渐忘记,直到有一天?重?新看到,将其当成废纸,扔进垃圾桶里。最后彻底消逝在记忆里。可当年,他的卷子离奇丢失了,他便莫名记住了。记住也罢,最多当成个故事讲出来,还是没放在心上。但是,裴铎没有想到,试卷竟然?在十?年后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他的手里。虽然?还是成了废纸,却是由另一个人定义的。一张年代久远,被保存完好的试卷就这样被抛弃了。裴铎突然?生出了一股无名火,连带着?之前盛笳口中?的“符号”二字也加了一把柴。冲动之下,他本要将那破卷子捏成团直接扔了。——可是,手指都?屈起来了,他又立刻松开。不知怎么?,虽然?写着?自己的名字,全是自己的字迹,可裴铎下意识觉得这是盛笳的东西,她藏在自己课本里十?年,说不要,就不要了。他捏着?试卷,五味杂陈。一边冒火,一边忍不住想当年她是如何拿走自己的试卷的。……那时候她多大?大概不到十?六岁?她想来是个规矩乖巧的学生,扯下卷子之前是否鼓足了勇气?。裴铎往回家走,路过三个垃圾桶,也没把卷子扔掉。他带回了家,不知道该放那儿,沉吟稍许,又折了两道,随意塞进了一件外套的心口内兜处。裴铎次日醒来,收到一条消息。那人说他是辗转多人才联系上自己的,他的父亲是是秦恪曾经在朔城工作时的秘书,说他这里还留着?几幅秦恪当年的亲笔字画,听闻秦先生去世,于是询问裴铎作为家人,是否需要把这些字画寄过去当作念想。裴铎道谢,又问那人要了地址。想也没想,便定了当天?去往朔城的飞机。朔城。与他而言,算是除了燕城和留学地之外最熟悉的城市。至于感情?么?,少年时代待在这里两年多,挥洒了不少汗水,留下的大多也只?是些浅淡的学生回忆。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但细想,终究是有些特别的。那人家离朔城一中?不远,裴铎从小区走出来,绕了两个红绿灯,竟然?就看到了当年熟悉的校门。他叫的车还没来,便慢悠悠地往门口走。学校门口的红墙十?年如一日得未变。他顺着?宣传栏往前走,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侧身,是一对穿着?校服的男女。他们小跑着?,笑嘻嘻的,男孩儿挠了挠头,冲着?他道:“对不起啊叔叔!”“什么?呀,这么?年轻,明明是哥哥!”女孩儿也跟着?嘿嘿笑。裴铎挑眉道“没关系”,一边想,现在小孩儿可真行,还没放学呢,就明目张胆地门口晃荡。这对学生跑远,女孩儿又回头看了他好几眼?。男生不乐意了,佯装吃醋,抓了一下她的马尾,把她的头掰回来,“你这个花痴,别看了!”女孩儿挥着?拳头揍他,一溜烟跑进学校,大声道:“就看就看!话说,你是不是又长青春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