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性疼痛三人吃完饭后,已经?过了九点。回程公车需要四十多分钟,秦婴让盛笳晚上干脆和她住在一起。时差相隔十多个小时,这里的晚上正是国内的午后。秦婴躺在柔软的床上,划拉着手机,对盛笳兴致勃勃地?说:“笳笳,我姐姐和姨姨都夸你变得更漂亮了呢!”“嗯?”盛笳揉了揉还?湿漉漉的头发。“我刚刚把我们的合照放在家庭群里了,他们问我怎么过节的。”秦婴小声道,看见盛笳脸色立刻变了变,眨巴着眼睛,“笳笳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盛笳轻轻叹口气,“你发都发了……但是,婴婴,以后别发了。你也知道的,既然已经?离婚了,就应该少见面,不然我会有?些尴尬的。”“好!一定?不不发了!”盛笳将被子抖开,犹豫了一下,问:“你哥……”秦婴立刻回答,“我哥也在群里!”盛笳抿抿唇,苦笑摇头道:“以后真的别发了。”关了灯,闭上眼睛却总是睡不着。身后还?微微亮着秦婴手机屏幕的光线,她听见她翻来覆去,小声嘟囔,“哥哥怎么不回复我,真讨厌……”这一年的除夕,裴铎是在医院度过的。临近中午,医院接了一个病人,准确地?来说一个孕妇。她是在工地?中遇到的意外,钢筋穿过右侧胸口下出,右手臂断裂,掌心被包裹在一块白布里送来,被油污和泥土沾满,创面大,损伤强,他从医其实?没有?几年,第一次经?历超过十儿?个小时的手术。几个科室联合操作,单是缝血管,就足足缝了十三?根。女人最后性命无忧,可四个多月的孩子没了生?命迹象,胎儿?像一团分不清楚的血肉,仔细分辨,才能发现头顶已经?长出了毛发。死胎在裴铎手中过了一遭,他转身递给?护士的时候,双臂颤抖地?差点儿?撞翻旁边的操作台。主刀是心外的主任,他和裴铎合作过一次,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只当他是连轴转太久,抬头见他面色惨白,额头有?汗水,低声道:“就剩下最后收尾了,可以先走。”胳膊上全是血,几乎浸透了手术服。裴铎匆匆洗了手,靠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助手递来一杯水,裴铎摇头,他只好拿出纸巾,“哥,你看上去不太好,没事儿?吧?要不要做个检查?”医生?这个行业,忙碌且压力极大,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医生?猝死,跳楼,每年都会发生?。“不用。我没事儿?,你先回家吧。”裴铎俯下身,手臂压在膝盖上,有?些痛苦是持续性的,过了许久才蔓延到无法克制的地?步,他意识到,当盛笳早已走出失去一个孩子的悲伤时,只剩他一个人会偶尔翻出那张b超单。他知道这并非算是一种怀念,而是不断重温自?己曾经?做过的错误。助手看着裴铎,他知道裴铎近半年遭遇的家中变故,想了想,不知道他此刻是否需要安慰,只好说:“哥,新年快乐。”裴铎抬起头,见他指指自?己的手腕,露出一个笑脸。“马上到十二点了。”他也笑笑,“谢谢,祝你也快乐。”助手离开,裴铎拿到自?己的手机,有?许多祝福留言,他没有?一一查看,先点开秦斯的头像。【阿铎,给?你留了饺子,下了手术回来吃。】裴铎拒绝了母亲,他很累,只想直接回到的自?己的家。家族群里也有?不少留言,裴铎因不打算回去,便发消息祝福。往上随便翻了翻,忽地?停下手。秦婴发了三?张照片。每张都有?盛笳。很应着节日,她穿了一件红色毛衣,鲜艳,看着和她的面色一样?红润。就连裴子铭也难得有?了笑容,他们三?个人饺子碰在一起,当做干杯。底下还?附赠一段秦婴的语音,主要夸赞盛笳包的饺子如何惊为天人。下面的回复也是热热闹闹。他一直清楚,秦家人有?多喜欢盛笳,他们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赞她有?了变化,也祝她新春快乐。屏幕自?动熄灭,映照出他依旧难看的脸色。裴铎将手机收起来。他当然也发现了,盛笳变了许多。不是变漂亮,而是变快乐。裴铎敛着目,叩了叩手机表面,终于确信,离婚是对于双方?都正?确的选择。二月下旬,刚巧遇到readgweek,可以略微轻松一个周,刘妍欣与几个在聚会上认识的女孩儿?计划自?驾去隔壁市。盛笳搜索票务信息,对周四晚上的一场音乐剧很感兴趣。她没有?询问日常在课间总和自?己一起吃午饭的同?学是否愿意前去,吃饭和观赏一场音乐剧的亲密距离是不同?的,盛笳不想被人拒绝,当然私心也想单独享受一场盛宴。可是,当她从剧院中走出来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盛笳很少来市中心,不认识路,又容易转向,记不住几个小时前下了公车后来时的路。只好对着地?图重新找站台。夜晚的市中心,不算安全。尤其是剧院向东走一百米,有?一条聚集着流浪汉的街道,政府将帐篷搭在这里,他们便猖獗地?以此为家,隔着数十米,就能闻到混合着各种气味的刺鼻味道。盛笳抱着包,加快脚步。她找到了公交车站,身后是一家尚未打烊的披萨店。这里的公车和天气一样?随心所欲,地?图显示,下一班晚点了十九分钟。盛笳缩着肩膀跺跺脚,开始后悔出门前为了好看没穿秋裤。身后有?人抽着刺鼻的烟。盛笳把羽绒服拉到最上面,下意识回头,三?四个穿着极单薄的流浪汉蹲在披萨店外。其中一个与她对视上,盛笳立马躲开视线。除了她,站台只有?另一个穿着类似it男的人,一辆车驶过,他上去,就剩下盛笳一人。她决定?打车。盛笳将手机举起来,面容解锁,围巾挡住了下巴,两?次之后才成功,身后的流浪们传来笑声,她害怕又焦躁,点开软件,正?在输入目的地?,身边有?人“嘿”了一声。盛笳回头,是刚才那个的流浪汉。离近了一些,她才注意到此人左腿是瘸的,右眼睁不开,眼皮凹凸不平,像是密密麻麻的杂乱针脚,眼眶下面的皮肉时不时地?不受控制地?抖动一下。盛笳后退了一步。熏天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惊得忘记屏住了呼吸。那人的声音很不清晰,盛笳听出来他在问自?己有?没有?零钱,给?他一点儿?,他要吃东西。她捏紧自?己的包,摇摇头。那边还?有?三?个流浪汉紧紧盯着这边,显然,如果盛笳但凡掏出一个硬币,就会被他们围住。市中心的夜晚并不寂寥。来往的人对流浪汉见怪不怪。甚至有?人十分同?情他们的遭遇,盛笳曾见过有?人耐心听完他们的故事后,慷慨付出20刀。可她单纯的双眼暴露了她。那个流浪汉盯着她,露出一口黄牙,指着她的包,不怀好意地?说:“我觉得你有?。”盛笳确实?有?,可她不想给?。这些人平时吃药吃得精神?系统损坏,神?志已不太清楚,她不想跟他们有?半点接触。她还?是摇头,见对方?瘸腿追不上来,转身就跑,打算直接跑到下一个停车站。刚过了街口,有?人轻轻抓住了她的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盛笳吓了一跳,甩开手。那男人因她的反应有?些惊讶,后退一步,给?她足够的安全距离,用中文道:“是我,你不记得了吗?”盛笳扫了他一眼,低声回复,“你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