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铎扭头看着门口穿着黑色制服的?骑警,抬抬下巴,“他们怎么说?”“总之这个酒店现在不安全,我们需要转移。他们会护送我们离开这座山。”“嗯。”裴铎颔首,路况不好,但该说的?他都说了,他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盛笳,替她将外套拉链拉到衣领最高处,低声问:“冷不冷?”“还好……”盛笳眯起眼睛,看见外面拉起了警戒线。酒店内的?大?多数人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人类似乎对于危险的?察觉总是迟钝的?。大?家?看着酒店外像瀑布一样?的?雨,兴奋竟然超越了恐惧,几个高个的?白人贴在玻璃窗边,拿着手机拍照录像。服务人员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一个姑娘打开门缝,放进来两个浑身已经被浇透了的?小松鼠。他们惊恐地摆头,四处走走,嗅嗅,最终在一个木头凳子旁窝了下来。可惜这座酒店也?有?坍塌的?风险,盛笳看着它们,心道,或许你们选错了安全地点。裴铎拍拍她的?肩膀,“我去问问,如果可以出发了,我们开车离开这里。”盛笳点点头,握住行李箱的?把?手。求生欲裴铎很?快回来,抬手压紧她的衣领,“冷不冷?”盛笳摇摇头?,看着头顶的光。明黄色,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她想到,人在冻死前浑身也是发烫的。她歪歪头?,“要走吗?”“嗯。”裴铎低下头?,“困不困?”“还好。”盛笳想起了没煮完的咖啡。“不能困,一路上都跟我?说话,让我?保持清晰,好吗?”盛笳点点头?。裴铎把她的帽子捞起来替她带到头?上,随后拉起她的手腕,“我?们走吧。”盛笳跟在他的身后。他们手里提着东西,这雨势也没必要打伞,他们小跑着到停车场,没几步,盛笳就感觉到自?己的袜子完全湿透了。裴铎先将行李箱塞进后备箱,看见盛笳站在水洼旁边不停地打喷嚏,似乎还在微微发抖。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却被风声掩盖住。地上的落叶沾上了泥,毫无生命力地漂浮在水面上。一直以来,被这个国家视作象征的枫叶在此刻变得软塌塌的,干枯的黄色仿若死亡前的警钟。风像是波涛,粗壮的树干顶部弯折着。树叶交叉,沙沙地,干枯的叶片哗哗掉下来,在咆哮的风中看上去毫无招架之力。酒店旁边的森林散发着幽深的黑暗。突然,裴铎感觉到身后隆隆数声,随后是什?么折断的巨大声响。“咔嚓——”“咔嚓——”伴随着几人的惊叫,车顶发着“咣当”的巨响,一个近一人大半个臂长直径的树干砸下来。银色轿车瞬间面目全非,车顶惨烈地凹进去,车窗破碎,像是蜘蛛网。一个小男孩儿被树撞到,额头?鲜血横流,他嚎啕大哭。轿车摇摇晃晃的,副驾驶的男人挣扎着爬出来,痛苦地哀嚎着,他右胳膊的衣服被生生扯断,胳膊撕扯出一道血口。风卷着云,裹着雨。树干的摩擦声更大,其他更高大的树随时有折断砸下来的风险。更深处,还有数不清的树木,那里是未知的恐惧。一个大胡子骑警大声要求所?有人立刻撤离此处,原本对大雨怀着好奇的人们在几秒后终于?意识到危险就在身边,惊恐地四散而逃。只有一人像是静止了一样。盯着还在继续向下挤压的树干,双目炯炯,异常明亮。“盛笳!”裴铎听到身后那棵树想起了微弱“咔嚓”声。倒塌并没有结束。三米外的黑衣骑警也指着她提醒危险的降临。可盛笳好像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她怔怔地看着那根树干和哭泣的孩子,眼神没什?么变化,可说不出来的平静更让裴铎感到恐惧。可是很?快,盛笳皱紧眉头?,看着很?痛苦。但依旧一动不动,好像坠入噩梦,被梦魇住,想醒,但醒不来。挣扎几次,便不再?反抗。裴铎三步并作两步,握紧她的胳膊,盯着她脸上的雨水,大喝道:“你干什?么呢!”没等盛笳反应,他单手用力,掌心?恨不得将她的骨头?捏碎,几乎是给人提了起来,打开后座,重重把她扔了进去,随后指着她严肃道:“盛笳,你给我?打起精神。”他说罢快速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啪”地关上车门,脚踩油门,率先冲了出去。几分钟后,开到平整的路上,裴铎扫了一眼后视镜,盛笳脸色苍白,正?垂着脑袋。他又惊又惧,方才某一个瞬间,他觉得盛笳好像没有求生欲了。不是不想活。而是把命运交给上天,什?么结果都能接受。他握紧方向盘,怒道:“说话。”盛笳的睫毛颤抖,看着他的小半张侧脸和青筋凸起的小臂,终于?感觉到冷,打着哆嗦,低声道:“能不能把空调开高点儿?”裴铎闻言按键,微微放心?,又还是气得厉害,“你他妈连逃生都不知道,现在知道怕冷了?”盛笳不说话,扭头?看着窗户。雨水像是帘幕,铺在车窗上,形成一个小三角形,汩汩滑下。她这样的沉默让裴铎不安,他盯着后视镜,“让你说话。”“说什?么?”“随便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能开出去?”“下高速估计还要一个多小时。”“你打算开到哪里结束?”“雨小一点儿,直接开回去估计不太可能了。”“好……”盛笳还是看着车外,远处只有星星点点的光,前方是警车开路的声音。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吧,我?陪你说话。”“嗯。”可他们没有什?么可说的,方才那根树干砸下来好像将两人分割至两方。裴铎终于?意识到,盛笳心?里有深深的伤痕,一旦被揭开,她能握着剑,也能轻易地丢盔弃甲。而他始终一无所?知。还是她先泛了困。脑袋靠在后面,稍微闭上眼睛就要睡过去,裴铎倒是被她吓得精神奕奕,时不时向后瞭一眼,把快要睡着的她叫醒。“抱歉。”盛笳敲敲自?己的头?。裴铎拐过一个山路的弯道,问:“你现在有这里的驾照吗?”“没有。”盛笳一开始想过,可又觉得一年多后就离开了,似乎没有必要。“考一个,起码这种时候能救命。”盛笳点点头?,“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今天谢谢你了。”一听这话,裴铎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火气又重新窜了上来。“你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裴铎咬咬后槽牙,前方的雨刷似乎总也不能让视线清晰,“盛笳,你最近几天给我?说了多少个谢谢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想听什?么吗?好,退一步,你不想说就算了,但你能不能……”他话音截住,不知道该说什?么。让她做什?么?别让他担心??不要逃避情?感?别再?伤害自?己?裴铎说不出口。他自?知没有立场要求她做任何事……此刻,他好像共感,心?脏别人捏紧,盛笳疼,他跟着也疼。他抬手,打开音乐。盛笳偏过眼,“不是说少费电吗?”裴铎心?里其实?有数,但一抬眉毛,嘴上还是说:“怕什?么?死不了。”盛笳忽然也笑了,她打开车顶的灯,笑容挂在苍白的面孔上,竟然显得有些明艳,她歪头?问:“如果今天一定会死的话,跟我?死在一起,你愿意吗?”裴铎忍着心?里的痛,轻轻踩了踩刹车,冷道:“我?不会让我?们死的,我?会长命百岁,你也一样——”末了又补充一句,“我?们会一起长命百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