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夜半从坤宁宫离去的消息,天还未亮便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不过就如阿木尔所想,这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并未在宫中引起什么风波,只庄太后听闻后,霎时连用早膳的心思也没了。“知道发生了何事吗?”苏茉儿摇了摇头,“据说昨夜皇上本是宿在寝殿的,一开始还好好的,夜半的时候,皇上突然就离开了。”庄太后悠悠的叹了口气,对苏茉儿道:“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不该听他的话,替福临决定皇后的人选?若是让福临自己挑选一个称心的,是不是会好很多?”苏茉儿自然知道庄太后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她环顾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也是摄政王多番考虑挑选后才定下的,不管是为了大清,还是为了蒙古,那时候皇后娘娘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谁又能想到,皇上与皇后之间,会变成今日这情形呢。这一切又岂是旁人能够预见的,太后您不必自责。”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她了解自己的儿子,皇后不够贤德是一方面,但是自己的儿子故意挑剔也是事实。他明明可以与皇后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的,但他偏不。为着帝后之间难以调和的龃龉,庄太后也是时常头疼不已,难道真要顺他的心意废后?可说到底皇后并未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后世之人安上一个废黜原配的骂名。庄太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再做一做顺治的思想工作,便打发人去位育宫请顺治过来一趟,却没想到顺治没来,吴良辅倒是来了。“回太后娘娘,皇上说……说龙体不适,改日再来给太后请安。”庄太后眼一眯,从吴良辅的语气里她就能听出顺治这是不想来见她的借口,但往日他与皇后无论动了多大的气,自己这个母亲叫他,他总是会来的。称病不来倒是头一遭。庄太后沉声道:“昨夜坤宁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吴良辅哭丧着脸回:“奴才实在是不知,奴才们都在前殿外头守着,只看到皇上……衣衫不整的跑了出来。”衣衫不整?庄太后眉峰位挑,仔细琢磨着这个词,却怎么也想不通其中关窍。最后只得作罢。至于后宫其他福晋格格,则更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了,只是皇后的禁足已解,给皇后请安的事便得接着做了。天刚微微亮时,孟露就被那斯图给唤醒了。“娘娘,快些起吧,各宫的福晋格格们已经到了。”孟露闭着眼睛被那斯图从塌上强行拖起,她迷迷糊糊地问:“到哪了?”那斯图笑笑道:“娘娘是睡糊涂了吧,她们来给娘娘您请安呀。”“如今皇上已经解了您的禁足,她们还算懂规矩,今儿个早早的就过来了。”孟露舒了口气,心说她并不希望她们懂规矩。昨夜睡得晚,她现在还困得厉害,实在睁不开眼。她想了想道:“那几个有身孕的没来吧?”那斯图答:“董鄂福晋没来,其他的都来了。”孟露:“……就说我头疼,不见她们了。”那斯图微微一愣,疑惑的看了孟露一眼,又听她道:“但也别现在就打发她们回去,留她们在这用了早膳再走吧。”说完这话,孟露再次躺了下去,没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那斯图只好带着满腹不解去偏殿与阿木尔一道伺候那些福晋格格们用早膳。说是伺候,但谁又真敢让皇后的贴身侍女伺候,更不敢在皇后宫里用膳。众人先是笑颜谢恩,听那斯图说皇后头疼够,便面带愁容的表达了对皇后娘娘的关切之情,最后才鱼贯离开了坤宁宫。*接下来的几日,顺治没再来过坤宁宫,庄太后那边也没再对她有什么指示,孟露则一直忙着熟悉各宫各室的情况。顺治拨了八万两白银给户部,用于赈济灾民。这八万两,都是内廷的银子,如庄太后所说,内廷的银子被用作赈灾,后宫的用度势必要削减。但孟露初来乍到,她并不想因此而招致更多的敌意,于是她带着阿木尔等人将坤宁宫的私库盘点了下,拿出了三分之二用来补贴各宫用度。如此一来,各宫的生活水平,也只是略微下降。孟露并未让人大肆传扬她的这一举动,但不知为何,皇后心系灾民,带领后宫众人克勤克俭,节省白银赈济灾民的“伟大事迹”还是渐渐的在民间传了出来。那斯图兴冲冲的跟她说现下民间都在称颂皇后恩慈黎民,母仪天下,孟露听了后并未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牵强的扯了扯唇角。这便是她一开始想要的结果,但不知为何,目的达到时,孟露心里并不怎么高兴,反倒是觉得不安。而当顺治听闻这一民间传言时,他再次折断的手中的笔,接着双臂一挥,将案上的奏折也全部扫到了地上。在一旁研磨的吴良辅“噗通”跪下,嘴上连连道:“皇上息怒……”顺治喘着粗气,冷冷的看他一眼,“滚。”吴良辅恭敬道:“是,奴才这就滚。”话落便蜷缩起来,笨拙的一边哎呦哎呦的叫唤,一边滚了出去。顺治眸子里寒冰若现,嗤笑了一声,神情充满讽刺。皇后母仪天下?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皇额娘这步棋走得可真好,她是生怕自己废了皇后,都已经开始未雨绸缪,给皇后营造这样的好名声了。那日的废后念头不过是一时之意,可现在,他倒是真的想废掉皇后。皇后这次的行为的确是值得称颂,可以她的性子,不愁他找不到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废后缘由。顺治的呼吸逐渐平静,缓缓的坐了下去,眸中深沉如海,令人一眼望不到底。孟露成日忙于钻研宫规以及研读后宫近两年的支出账册,只觉这时间过得格外快。一眨眼,便到了顺治十年七月十七日。七月十六日这晚,孟露有些失眠,躺在床上半晌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好不容易有了些许困意,阿木尔悄步走了进来,低声道:“娘娘,董鄂福晋怕是要生了。”自打她的禁足被解后,孟露就叫阿木尔留意着宫中几位有孕妃嫔的动静,尤其时董鄂福晋这边。约摸一刻钟前,咸福宫里传出了消息,说董鄂福晋梦中腹痛惊醒,已然破水了。孟露的瞌睡虫瞬间跑到九霄云外,她起身让人稍微打扮了下,便匆匆赶去了咸福宫。按理说她可以不去的,况且孟露自穿越以来,没有见过顺治的任何妃嫔,她们于孟露来说就是陌生人,能否平安生下孩子与否,与她并无多大关系,但孟露沉思良久,终究还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咸福宫一众下人见她到来也是很惊讶,没想到皇后会来,更是没想到她竟来得比皇上还要早。孟露问咸福宫的宫女:“去禀报皇上了吗?”宫女回:“已经去了。”福晋刚开始不舒服便让人去禀报皇上了,只是今夜皇上宿在景仁宫,眼下怕是已经睡了。孟露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她作为一个现代人,还是无法接受女人生产时,自己的丈夫不来陪伴,反而躺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被窝。然而转念一想,对于皇室来说,这似乎是再正常不过了。内室不断传出董鄂福晋痛苦的喊叫,间隙间夹杂着外头吵人的蟋蟀叫声,孟露柳眉微蹙,叫出伺候的太医和稳婆,沉声问:“里头情况怎么样了?”稳婆道:“回皇后娘娘,福晋才发动不久,说不好多久才能生下龙胎。”她又问太医:“董鄂福晋的身体如何?”太医道:“福晋的身体一向康健,应当是可以顺利诞下龙胎的。”孟露一拍案桌,声音大了些:“应当是什么意思?本宫要你们确保里头一定是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