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是梁元劭来,便纷纷躬身行礼,这里面有些人那日梁元劭受伤后慕澄良见过,有些人则完全不识,看他们面上表情,部分人明显淡漠生疏,这里应当也不全是梁元劭的拥簇者。梁元劭在为首的椅子上坐下,似乎都是在等什么人,慕澄良在他身后与孙舒攀谈两句的功夫,有人来传,贵人已到。来者两人,身形一高一低,披风遮面并未看清,两人走至中间,摘掉披风锦帽,方露真容,包括梁元劭在内,众人起拜,“愉妃娘娘,六殿下。”锦袍下的女子大气端方,微笑回礼,“恭小王爷请起,众位请起。”六皇子梁元逸在他母妃身后,一眼便看见了慕澄良,惊呼道,“你怎么是个男的,怪不得我查不到。”慕澄良撇撇头避而不答,而梁元逸也好在,在愉妃娘娘的眼神里不敢再说话了。不知愉妃娘娘用的何种手段,竟然能公然携皇子出宫私会朝臣,不论胆识还是计谋,虽为女流,怕是丝毫不输这里在坐的才子谋士,而后她的一番话,更是让慕澄良坚定了这个想法。她话中有三层意思。一为,如今暴政苛刻民不聊生,三皇子与当今圣上如出一辙,若什么都不做,便等同于将江山拱手让于昏君暴徒。二为,如此情形,正是在座诸位挺身而出之时,此时不清明这乌烟瘴气的朝堂,不出手截断他们的至尊之路,祸起之时,便只能追悔莫及。三为,此时此刻纵然永远无法被外人知晓,更无法被史书记载,但单凭各位的拳拳之心聚在一起,这无疑是近十年风雨飘摇国力衰弱的大梁最值得铭记的时刻。她面容坚定,语气铿锵,是天生的领导者,众人纷纷颔首鼓掌。她用目光回礼,一位位地扫过去,片刻后停留在了慕澄良脸上,欣慰道,“今日能得见慕府澄良,我心甚慰,此事也定然能如虎添翼。”慕澄良不动声色,谦谦回礼,“娘娘谬赞了。”话音刚落,右后方的一位大人忽然开口,“但愿慕府澄良,不是昙花一现,否则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在座的都是人中龙凤,惊才绝艳之人不在少数,在慕府还未生变之前,慕澄良确实隐秘多年,只凭神童一称,令有些人难以服气也合常理。他不欲声辩什么,愉妃娘娘见状解围道,“谢大人与澄良相交较少,日后多多交流想必双方都能有所进益。”说罢见气氛有所缓和,她便盈盈坐回了位置,遥遥一抬手向梁元劭,温婉大方地微笑示意。梁元劭没起身,望向各位潇洒一笑道,“无他,前方千难万险,盼各位摒弃杂念,精诚合作,以君子之交,无愧于心罢了。”说完与众位大人同饮了杯中烈酒。那位谢大人听出了话中之意,有些许惭愧地垂下眼眸。众人商谈许久,一件事为三皇子最近行事渐渐嚣张多有逾矩,若此时能引他露马脚,再引朝廷重臣假意维护,皇上必定疑心大起,另一件事为影阁众人精通机关暗术,借官船暗格私运金属,差点惹出人命,此事也得细细追查。两个时辰过后众人方散,愉妃娘娘与六殿下赶着宫门下钥以前先行一步,走的时候,梁元逸依然毫不掩饰望着慕澄良的脸一步三回头。梁元劭心想,得找个法子让这小子知难而退。地道另一端的出口与瑄王府相隔不远,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春夜略带薄寒,月光轻柔地铺洒在他们的淡色锦袍上,悠远宜人。“依你看,愉妃娘娘为了送六皇子上至尊之位的心思,占了几成。”慕澄良泠泠开口问道,为江山社稷是真,有其他心思也是真,梁元逸年纪还小,到时候免不了垂帘听政。梁元劭摇头,“尚不明朗,但合纵连横为今乃上上策。”梁元明如今势强,无论是他还是六皇子,若各自为营,则胜算微薄。慕澄良俊眉微蹙,闪过一丝忧虑,“我知,只是如今这其乐融融,怕是早晚有一天会不复存在。”梁元劭看起来却轻松得多,“澄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况且”他挑眉望向慕澄良,“况且元逸这小子虽骄横了些,但天性单纯,心思清澈,好好加以教导假以时日,也未必不可担当大任”还有一句话梁元劭没有说,只要梁元逸不动慕澄良,是王座之上还是之下,倒也无妨。月光下梁元劭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地含笑看他。慕澄良只觉得他当真是在这天地间坦坦荡荡的翩翩君子,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如他这般清醒。“倒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梁元劭说慕澄良知他指的什么,薄唇微抿并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