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邵霆此人,在西珺瑶的记忆库里,那就是电视屏幕里的高冷影帝,连拍戏都是硬汉武打形象居多,各大综艺访谈中更是全程扑克脸,粉丝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见到偶像展颜一笑,并自愿短寿十年。
于西珺瑶这种脑残粉而言,易邵霆就是天边的月亮星星,可望而不可即。
可自打重生穿越以来,这已经是西珺瑶第无数次撞见对方低头展露的笑容,像是从冰冷海报里走出来之后沾染了烟火气,这人温柔细心,耐心十足,就像是邻家的大哥哥,说是良师益友也不为过。
到底哪一个易邵霆才是真实的,她从未去探究过。
夜里吃完饭以后,四人围在小客厅喝茶,粗糙的茶香因为人心的安逸显得分外宁和。
“想不到邵霆年纪这么小进演艺圈打拼,还能兼顾学习,看来瑶瑶那么喜欢你,并不是没有道理。”
“对啊,以前是我们太古板了,都不知道邵霆是这么励志正面的偶像,以后我都要当你的粉丝了。”
西文博夫妻俩的歌颂从饭桌转移到了茶桌上,仍旧是滔滔不绝,此时已经被易邵霆的个人魅力深深折服,亲密度也从易老师成功转换成了邵霆。
中途,易邵霆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陈东的来电。
“发生了什么事?”他走到一边接听,那边背景吵杂的动静一片混乱。
“邵霆,我这边被狗仔盯上了,还引来了粉丝,几辆车都被包围了,你暂时不要出来,等我联系。”陈东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闻言,易邵霆眉宇间的暖色渐冷,“嗯,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近年来,国内粉丝对于偶像的狂热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热潮,一些没有正规管制的私生饭围追堵截,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像这种大半夜围堵保姆车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回了。
另一头的西文博夫妇察觉到气氛不对,便担忧地问了一句,“邵霆,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后者挂了手机,坐回了位置上,神色间已经恢复正常,道:“小事,附近有些粉丝在活动,可能还得在这儿叨扰得晚一点,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着,他微微弯腰,表示歉意,惹得对面夫妻俩赶忙摇头。
“哎,你们明星也是够辛苦的,成天天南地北地跑不说,出个门都不自由。”西文博叹了口气,以前就经常听女儿提起一些疯狂粉丝找偶像殉情的事情,深觉易邵霆年纪轻轻身上担子沉重,心思一动,便犹豫着开了口,“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家里书房还可以睡,你可以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就是床有点小。”
他也不好意思招呼人家睡他们夫妻俩的床,能想到的就只有书房的位置。
易邵霆倒是没想到西文博这么热情,微微一怔之后,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现在就去收拾一下。”唐秋华摆了摆手,起身就赶紧去了书房,家里也就两居室,书房还是硬划拉出来的,小得可怜,必须好好整理。
隔了一会儿,西文博也起身去洗澡,留下西珺瑶作陪。
全程旁观的西珺瑶端坐在位置上,瞧见爸妈都离开了,这才秀眉一蹙,不悦道:“为什么要故意骗他们?”她指的自然是期中考成绩的事情,易邵霆错误的引导等同于欺骗,这让她颇感不喜。
只有弱者才喜欢用谎言来伪装自己,她从来都不屑一顾。
沙发对面的男人看着她小脸上满是严肃,不禁勾起了唇畔,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你考了满分,老师却认为你是在作弊?”
提起这茬,西珺瑶的脸色便又沉了几分,“她们没有对学生一视同仁,不配为人师表。”
“这只是其一。”易邵霆沉吟着开了口,徐徐解释道:“其二便是你进步太快,人的脑容量是有限的,不可能跟武侠小说里的一下子打通经脉坐地成神,人的进步需要一点一滴,这才不会让人看起来太过违和。你如果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成绩,那以前的分数又是从何说起?有时候故意的隐瞒,只是善意的谎言。”
他的解说一向很通俗易懂,西珺瑶也并非蠢蛋,思索之间,哪里还会不理解周遭众人对于她成绩如此吃惊的缘由。
“故意的隐瞒,是善意的谎言……”她拧着眉头,脑子里颠来倒去试图理解这一句前后矛盾的病句。
以前她镇守昆仑,天地间的七情六谷欠还十分单纯单调,是非黑白总有一个清楚的界线,哪曾想亿万年以后,天地间的情感会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还小,有些事情以后便能慢慢领会。”易邵霆低声宽慰着她,似是真的认为她是因为年纪小才不懂这些,末了,语气幽幽道:“情感,是这人世间最让人留恋,也让人孤寂的感受。”
既痛苦又痴恋,因爱而孤独,生不能,求不得,苦涩难当却无法割舍。
有那么一瞬间,西珺瑶借着客厅里暖黄色的灯光,瞧着单人沙发上的男人低垂着眉眼,锋利的棱角都陷在阴暗里,隐隐地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许多岁月之后,她再回想起来,才晓得这股令人心头酸涩的感觉,名叫悲伤。
夜里,西家熄了灯之后,西珺瑶回房间跟易邵霆杀了两局游戏,一墙之隔,她甚至可以听见对方屏幕里传出来的声响。
互相道了晚安,西珺瑶早早上床睡觉,自打融入人类的躯体之后,她的作息也越发趋近于普通人,睡梦中偶尔还会做梦,梦见亿万年前的沧海桑田,梦见云雾之间的昆仑山……
而隔壁的狭小书房内,易邵霆却没有睡,黑夜里没有开灯,他站在窗前看着夜幕下的苍穹,目光幽远深沉,似是上万年来习以为常的习惯,半个小时都不曾有一丝动弹。
黑夜里骤然卷起了一丝冷风,自他身后涌动出了一团黑雾,一袭黑袍自虚无中缓缓踏出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