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卅在市政府工作,上下班时间原本是固定的,凌遥每天端上最后一盘菜之后的十五分钟内,丈夫就一定会打开家门。
不知从哪一天起,这个规矩忽然被打破了。
周卅开始晚归。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他说工作上有些事,凌遥不疑有它,但后来一周里,总会有三四五六天是晚归的。
凌遥开始起了疑心。
她不是三从四德的家庭主妇,凌家风雨飘摇那些日子,凌枢还小,是她一肩挑起家里的担子。
有一回,趁着周卅还没回家,凌遥直接掐了个他快下班的时间,在市政府外边蹲点,等了大概半小时,终于等到周卅出来。
他独自一人,步履匆匆,身边也没有同事朋友,走到路边叫了一辆黄包车,却是直接往家里相反的方向。
凌遥光靠两条腿跑,很快就把车给追丢了。
第二次就有了经验,她也雇一辆黄包车在外面隐蔽处守着,等周卅一上车,她立马就让车夫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直到周卅停车落脚,进了一栋小洋房。
那门房似乎跟他还挺熟悉,说说笑笑态度热络。
凌遥瞅了一眼,附近房子全是这样的小洋房,还有外国人进出。
住在租界里不稀奇,但能跟有身份地位的洋人毗邻为居,就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了,要么得有钱,要么得认识租界里的人脉。
“当时我留了个心眼,就在街对面等着,等到天黑,才看见你姐夫出来,你猜我看见了什么?一个女人把他送出来,送到门口,两人依依惜别,那女人的表情还挺不舍的。”
说到这里,凌遥冷笑一声。
“我特意紧赶慢赶,赶在你姐夫到家前先到一步,等他回来就问他去了哪里,怎么这样晚,他说上司有点事留他,一时忘了时间,所以晚了。”
“当时我便想与他吵了,可是想想,这几年他待我不错,就忍了下来,谁知道此后他变本加厉,晚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今天的事情你也瞧见了,我……”
凌遥再也忍不住,捏着帕子呜呜哭起来。
凌枢拍拍她的背。
“姐,今天你可能真冤枉姐夫了,我在岳家遇到他,跟我回到家里,中间间隔不超过两个小时,这两小时他要是再跑一趟租界去幽会,还要赶回来交差,未免也太匆忙了,时间上说不过去啊!”
凌遥猛地抬头:“那他们就不能约在咖啡馆里幽会吗!”
凌枢:“我姐夫也不像是这么折腾的人吧?”
凌遥气道:“我就知道男人总是向着男人说话!”
凌枢无可奈何:“姐,我也觉得姐夫肯定有事瞒着咱们,那女人是什么来历暂且不说,一码还一码,今晚他半路跑去幽会这事儿,我真觉得不太可能。你想想,你要是他,前脚刚从小舅子那里走,后脚就赶去跟别的女人私会,他也没小汽车,顶多叫黄包车,刨去来回的路程不说,中间他能幽会的时间也就半小时不到,能说上几句话,连喝口咖啡都嫌热吧?我看他刚才饿得很,分明是没吃晚饭就回来的。”
凌遥:“那你说,他从你那儿离开之后,到底去哪里了?”
凌枢:“你没问姐夫吗,他自己怎么说的?”
凌遥:“他说路上看见有人晕倒了,就去扶人家,还把人安顿在路边茶馆,眼看着人没大碍才回来的。”
凌枢笑道:“这倒像是姐夫的作风。”
“你还笑!你还笑得出来!”凌遥气得捶床,“我辛辛苦苦撑起这个家容易么!你姐夫那边老想让我生个孩子,我难道不想生吗?我念着他对我的好,我也想给周家留个后,可,可我看了那么多大夫,肚皮就是没动静,我能有什么法子!你姐夫嘴上跟我说没关系没关系,背地里就去找小妖精!”
她越说越觉得悲从中来,由怒而悲,眼泪再度刷地流下。
“我就知道,他心里还是介意的,他肯定是觉得我平日里管他管得严,又凶,就去外边找那些温柔小意的女人,我都听说了,他顶头上司,就那个楼处长,外边养了两个,他老婆明明知道,却还要装作不知道……我是没想到,你姐夫现如今还未发达呢,就也开始变成这样的人了!”
“小弟,你说我该怎么办,要是他真在外边有女人了,我该怎么办?”
“姐,姐,你别急,姐夫要是真做了错事,我肯定不饶他,大不了离婚好了,我养你!”
听见凌枢的话,凌遥未见欢喜,却摇摇头。
“离婚,你听见哪家好女子会离婚的?这放在古代不就是被休弃吗,我的名声不好,你以后还怎么找媳妇儿?”
凌枢叹气:“这在古代也不叫被休,应该是和离。还有,姐,现在是新时代了,咱不讲究那些陈规陋习!现在满大街离婚的多得是,前些年,连皇帝都被休了呢,盛家小姐跟几个哥哥打官司争遗产,这不还闹到天下皆知了吗?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有什么好丢人了,要是我的未来妻子因为这个就瞧不起我们,那这门婚事要来何用?”
凌遥抽噎:“你这说得好像他真在外头有了人一样!”
凌枢:……
“我这不是给你先说说最坏的结果,再坏也不过是离婚,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你跟姐夫成婚几年,应该对他有所了解,说不定那女人欠他的钱,又或者是,他上司让他去找的,在没有问清楚之前,在这里妄自猜测,都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