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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顾沉舟。像是脑海中紧闭的盒子插入了一根正确的钥匙，贺海楼立刻就想起了自己之所以会躺在这里的原因：他在青乡县余震的时候，冲上去拉了顾沉舟和卫祥锦一把，结果被从天上砸下来的水泥柱挂到了脑袋！这件事一想起来，贺海楼的心情瞬间就复杂起来了。顾沉舟，卫祥锦；卫祥锦，顾沉舟……垂眸想了一会，贺海楼奇怪顾沉舟见自己醒了一点反应也没有，又抬眼再认真地朝顾沉舟坐着的位置看了看，才发现对方脑袋微垂下来，靠着椅子一点一点地，已经睡着了。他愣了一下，又去看对方的衣服，发现对方的外套皱巴巴的，下摆上全是一点点灰色的泥点子，裤脚也深了一块，认真看地面，还能看见灰黄色的泥水痕迹。对方没换衣服就过来了？说起来这是哪个医院，青乡县的县医院？……贺海楼又试图动了动手臂，这一回，手臂不再像之前那样难以移动了，他用力过头，手背敲到了床上的护栏，还发出&ldo;砰&rdo;的一声轻响。一旁的椅子上的顾沉舟立刻被惊醒了！许多人大概都有过这样的感觉：在极度不安稳、似睡非睡的情况下，骤然被惊醒时那种如同心脏被手掌拽住的瞬间惊悸。他先是茫然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接着又盯住贺海楼看了有一会，就在贺海楼觉得有点不对劲，都想开口的时候，顾沉舟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ldo;贺海楼？……你醒了？&rdo;&ldo;不……&rdo;贺海楼先试了试嗓音，然后哑着声音跟顾沉舟贫了一句，&ldo;不是我醒了还是你醒了？说起来你确实也醒了。&rdo;这一句贫嘴让顾沉舟真正找回了平常的冷静。他没有立刻回答对方，而是先低下头，用手撑了一回脸，接着才红着眼睛抬起头说：&ldo;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给你叫医生？&rdo;&ldo;来杯水。&rdo;贺海楼说，又问，&ldo;我睡了一天了？外面怎么样？你熬了一整天没去休息？&rdo;顾沉舟站起身，走到矮柜前，拿起水壶给贺海楼倒了一杯水。对比刚刚清醒的时候，贺海楼这时候感觉已经好了很多了。他躺在床上看着顾沉舟的动作，发现对方除了脚步有点虚浮之后，提着水壶的手好像也有点发抖。他收回目光，心道这是熬了多久没有休息‐‐还是外头又发生余震了？&ldo;兹，兹！&rdo;正想着事情，贺海楼感觉背后一震，整个人已经随着升降床上半部分的倾斜而半坐起来了。顾沉舟看着角度差不多了，按下病床旁边的停止按钮，将水杯递到贺海楼唇边。本来想用手接杯子的贺海楼一见对方的动作，立刻就收回了自己刚刚抬起的胳膊，转而微微低下头，咬着一次性纸杯的边沿喝了几口水。顾沉舟的目光在贺海楼脸上打着转，从紧紧缠着头脸的纱布到贺海楼苍白起皮的嘴唇，他的手腕轻轻调节着上下，在贺海楼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调整出与对方的吞咽速度最相配的倾斜方式。温度适宜的热水一流进喉咙，浑身上下的痛楚似乎都减轻了好几分，贺海楼几口将杯子里的水喝光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顾沉舟转身又倒了一杯，但一次，他直接将杯子递到贺海楼手边。贺海楼遗憾地啧啧嘴，接过了拿在手里，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顾沉舟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刚刚在椅子上打了一会盹，现在整个人更疲惫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仿佛被东西碾过，从里到外泛着酸疼：&ldo;你睡了三天了。这里是京城医院‐‐青乡县那边还好，我离开之前，都没有再发生余震。&rdo;&ldo;你什么时候离开青乡县到这里的？&rdo;贺海楼抓住重点问。&ldo;两个小时前。&rdo;顾沉舟说。贺海楼纠结了一下，觉得要说满意他又不满意‐‐他为了救顾沉舟和卫祥锦，脑袋都被砸破了，结果顾沉舟把他往京城一丢，照样留在青乡县救灾；但是要说不满意呢，不管怎么说，对方从青乡县回来的第一时刻，全身脏乱得没法忍受也没有先回家休息，而是跑到了他这里等他醒来……&ldo;你几天没睡了？&rdo;贺海楼换了一个话题，决定不去思考自己是满意还是不满意。&ldo;也就第一天晚上熬了一夜，其他时候照常休息。&rdo;顾沉舟说。部队进来之后，卫祥锦身上的任务多压力重，他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旁边打打下手，只是这两三天一直不怎么睡得着，所以精神才会特别差‐‐这样的状态并不奇怪，青乡县里头大多数经历过地震的人，都没法在废墟上安稳地入睡。贺海楼&ldo;嗯&rdo;了一声，靠着枕头看了一会天花板，突然说：&ldo;好饿。&rdo;&ldo;饿？&rdo;顾沉舟抬抬眼。贺海楼又仔细感觉了一下身体情况，&ldo;不饿，不过想吃东西。&rdo;&ldo;什么东西？&rdo;&ldo;泡椒鱼头，夫妻肺片，粉蒸牛肉，毛血旺。&rdo;贺海楼一边说一遍舔了舔嘴角，&ldo;或者海鲜也可以。&rdo;顾沉舟在贺海楼说了第一个菜名的时候就移开目光，看着正对着他现在所在位置的窗户，片刻后凉凉说：&ldo;做梦吧，至少一周时间，你只有白粥或者白糖粥喝。&rdo;贺海楼：&ldo;……&rdo;顾沉舟也没有理会贺海楼，直接拿出电话拨通贺南山的号码，在接通之后对对方说：&ldo;贺书记，海楼已经醒来了。&rdo;躺在床上的贺海楼一听见那个称呼，就朝顾沉舟所站的位置侧目。&ldo;……好，我知道了，书记再见。&rdo;简单的两句话后，顾沉舟挂了电话。贺海楼说：&ldo;你通知了贺书记？&rdo;&ldo;嗯。&rdo;贺海楼嘴唇抖了抖，勉强将那句&ldo;通知干什么&rdo;的话给吞了回去。天花板上射出白光的吸顶灯将房间照得纤毫毕现，良好的隔音房间让这里一点没有医院病房大楼里惯常的吵闹声。顾沉舟突然开口：&ldo;你冲上来干什么？&rdo;这句话三天前卫祥锦就问过他，他有自己的想法，也给了卫祥锦一个回答；但三天后，他却忍不住再问刚刚醒过来的贺海楼一遍：你冲上来干什么？贺海楼说：&ldo;你不知道？&rdo;他不等顾沉舟回答，又嗤笑一声，&ldo;要不是你在那里，我脑子有毛病冲上去。别人是爱屋及乌，我是爱情人救情敌，感动没？&rdo;顾沉舟之前一直在注视着贺海楼的面孔，但这一刻，他的眼神飞快移开了。不过这样的逃避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下一瞬，顾沉舟又把目光转回到贺海楼脸上：&ldo;你觉得我会答应你？&rdo;说的是贺海楼一直以来的明示暗示：我们玩玩吧。&ldo;你不会？&rdo;贺海楼反问。顾沉舟沉默了几秒钟，缓缓点头，一边说一边笑：&ldo;我会。&rdo;贺海楼&ldo;哈&rdo;了一声，尽管这本来就在意料之中，他还是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洋洋自得起来：&ldo;怎么样？顾沉舟，我说过了，咱们走着瞧，看谁耗得过谁，你说是不是‐‐&rdo;他突然拖长了声音，不乏恶意地缠绵叫了一声顾沉舟的小名，&ldo;小舟～&rdo;顾沉舟盯了贺海楼几秒钟，突然走到床边。干什么，发火了？贺海楼微一纳闷，就看见顾沉舟的面孔迫近到他眼前，又在他眼中变得模糊。干裂的嘴唇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像蜻蜓那样地接触，柔柔地，软软地。然后湿润微热的触感从他的唇角开始，一点一点的吮吸着，亲吻着，他觉得自己的每一寸嘴唇、每一道绽裂处，都被人仔细的含进嘴里，舔舐着、传递着身体的温度。贺海楼迷糊了一下。仿佛有一堆白色的云朵突然就出现在他的身体边，脑海里，从四个方向悠悠然飘然，然后将他簇拥在中间。这个亲吻跟平常的亲吻不一样。跟对方之前有过的几次亲吻也不一样。……可是不一样在哪里呢？没等贺海楼分辨出两者微妙的不同，云朵就越聚越多，一些托住他的脑袋，一些包裹他的四肢，还有一两朵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在他胸膛上顽皮地弹跳着，咕咚翻了个身子。贺海楼迷糊了好一会，感觉对方轻轻地咬了自己的下唇一下，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巴，立刻地，对方的舌头灵巧地钻进他嘴里，划过他的牙关，上颚，又轻轻摸了摸他还平躺着的舌头‐‐一切动作都不剧烈，就跟之前一样，像是最轻柔的安抚。这个温和的亲吻并没有持续太久。顾沉舟微微松开嘴唇，放开了吮在嘴里的对方柔韧的下唇。两个人凑得很近，呼吸着彼此的气息，又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流喷洒在皮肤上，有不同于寻常的搔痒。我们继续玩，当然继续玩。而且方式可以稍微换一换。贺海楼，你可给了一个很不寻常的定金。顾沉舟很快伸手在贺海楼枕边一按，撑起了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