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代袁兆的手,伸向光圈中心。若有人在身旁,一定会惊讶于和尚在短短瞬间衰老,彻底变成一个老头。待到光芒渐渐熄灭,才听到他自言自语:“来世,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尤其是你,醒不醒得过来,谁都说不准。”“唉……”他发出长叹,蹒跚着走远,“谁让我是甜文作者呢,还是舍不得他们受苦啊。”-斗转星移,江夏城的云彩和前世没什么不同。他睁眼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柳风在一旁小心试探:“郎君?”神思渐渐归位,脑海中最后的画面还停留在那团耀眼的光晕。他听见自己声音干涩:“现在是哪一年?”柳风惊讶道:“郎君糊涂了?现下是崇明五十二年啊。”“崇明五十二年……”他重复,旋即低声笑了起来。-江夏城楼之下,他一步步走向山匪包围中的马车。风从旷野吹来,天光透过车帘照在轿中人的脸上,眉目如画。他不敢泄露一点声响,连呼吸都屏住,害怕这又是易碎的梦境。直到她半梦半醒间的一声轻唤:“袁兆。”这一声“袁兆”,和记忆里的每一声重叠。他才恍然,这不是梦。“我在。”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地下暗潮汹涌,极力压抑着,怕她察觉人皮之下的溃烂。“我在。”他轻声重复。我回来了。清算◎姐妹俩过剧情啦◎听完前世的故事,清殊哭得眼皮发肿。良久才想到什么,问道:“既然和尚说你们都是话本子里的人,那我又是谁?”袁兆想了片刻,说道:“焉知话本之外是否还有话本呢,兴许你的另一个世界,也是个话本子,归根究底……”他顿了顿,看向清殊道:“你是这个世界送给清懿的礼物,因为有你,她过得很幸福。”清殊听得鼻子发酸,嘟囔道:“算你会说话,姑且认你做姐夫一号罢。”袁兆:“……”“对了,你说你摸清楚了规律,是不是意味着现在的项连伊正好是系统冷却期?”清殊想到重点,“那么我们得趁着这个机会弄她!”袁兆眸光渐冷,手指在珠串上摩挲,“刀早就磨好了,若不是你姐姐出事,项党这会子已经下狱了。”摩拳擦掌得清殊愣住,“你们高智商的人都是走一步看一万步的吗?”袁兆撑着头,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其实早在随清懿入狱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倘若清懿愿意走,那他转头就把项党种种罪证送上;她不走也无妨,不过是陪她走一遭牢狱,阮成恩那副字画还是袁兆送到皇后手上的,他知道皇后一定会出手。届时项党只是多蹦跶几天。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有意外发生,无非就是死在一起。袁兆的目光落在温润的珠串上,神色淡淡。死在一起算什么苦难?这是他上辈子求之不能的事情。不知他内心的思绪,清殊又筹谋许久,才试探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袁兆:“你说。”清殊垂眸,掩饰心底的不安:“上辈子的晏徽云是什么结局?”袁兆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迟疑道:“不知道。”清殊:“不知道的意思……是他就像这次一样了无音信,还是遭遇不测?”袁兆想了想才道:“那时和现在不同,他出征是因为叔父战死,只身前去雁门关,后来确实了无音信,但也没有噩耗传来。”见到清殊逐渐灰败的脸色,袁兆又道:“没有消息却不一定是坏消息,云哥儿的性子我了解,他这样的人,没那么容易死。”清殊立刻抬头:“你别咒他。”袁兆:“……”-做出去雁门关的决定,是清殊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如今姐姐身边有袁兆在,皇后也答应做靠山,起码身家性命得到保证。项连伊系统冷却,短时间翻不出浪花,不等她翻身,袁兆应该已经能把她踩死。工坊学堂过了明路,逐渐走上正轨,除了晏徽云相关的事,家里还真没有她可以操心的。和姐姐说了自己的想法,清懿没有立刻答应。“去那么远的地方,那边还在打仗,我怎么放心得下?”清殊早有准备,蹲在姐姐面前,仰头道:“我和乐绫郡主一起去,淮安王府调派兵马赶赴雁门关,跟着军队,我们不会有危险。”清懿不是执拗的人,她思索片刻才叹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姐姐不是想拦你,是舍不得你。”“我知道。”清殊眼圈泛红,“姐姐是我最亲的人,为了你,我也会保重自己。只是……如果晏徽云真的有意外,我怕将来会后悔。”不是除却巫山非云也,而是在接受过对方毫无保留的爱意后,要回报相同的努力和感情,才可以说不留遗憾。清懿沉默一会儿,摸了摸妹妹的脸,轻声道:“去罢,别让自己后悔。”-次日一早,清殊换上骑装,跟着乐绫一块儿出城与大军会合。清懿遥遥目送,直至看不见那抹雪白的身影才往回走。因为身体尚未养好,路过水洼差点滑倒,幸好被身后的胳膊扶住。“昨儿的人参养荣汤没喝?”清懿没有回头,“苦,没喝。”昨天清殊一回来便将项连伊的蹊跷竹筒倒豆子,说个干净。清懿何等聪明,自她拥有的系统能力,结合前世种种异样,拼凑出了完整的真相。只是时过境迁,枯草地长不出花,她也早就没了风花雪月的心思。感情上的事,不是像话本子里那些,误会一解除,彼此疏离的两个人立刻就能和好如初的。清懿也不是拿乔,耍小性子。她是真的不想再同谁纠缠在一起。见识过更壮丽的事业,谁还会拘泥于儿女情长。袁兆深知这一点,心里却没有不满。从前世的残破,补救成今生的模样,他已经很满足。路过城楼,正巧遇见二丫拎着饭盒,看到清懿她赶紧打招呼,“曲姑娘!”清懿笑道:“好巧,二丫是来做什么?”二丫脸一红,抬了抬下巴,努努嘴道:“喏,给我那口子送饭呢。”年初,二丫和守城门楼子的新兵蛋子张大成婚了。清懿想着要送点什么,随手摸了摸发现忘了带钱袋子。彩袖翠烟那几个丫鬟如今都是独当一面的管事,她身边还未找到合适的人,这回只有袁兆跟在身边。斜刺里递来一只钱袋,未经清懿的手,径自递到二丫面前。“曲姑娘的一点心意,贺你们新婚之喜,还请笑纳。”二丫愣了愣,旋即爽快收下。临走时笑道:“姑娘下回路过东门口子,记得来我家坐坐,喝杯薄酒再走!还有世子殿下也一块儿来!”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清懿笑容温和。“现在还觉得我们活在戏台上吗?”她意有所指,“你看这世上的芸芸众生,哪个不是有血有肉。”袁兆轻笑:“是在教育我?”“不敢当。”清懿摇头道,“只是想反驳你先头说的谬论。真正的蝼蚁活在我们脚下,每日不知疲倦地搬运,于它而言,我们随手就能碾死它。而我们之于更上层的‘创世神’来说,也是蝼蚁。可就因为有比自己更为强大的存在,蝼蚁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吗?”“蝼蚁尚有抗起数倍于自身重物的志气,我们为何要因为这个世界的虚无而去否定自我?”她缓缓道,“我站在哪里,哪里就是真实存在的。”袁兆定定看她很久,勾起一抹笑:“你说得对。”站在她的身边,他才真切地感受到活着的滋味。-休整数日,袁兆开始着手布置对付项党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