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下去吧。”
帝王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没有再说些什么,只在寂静的大殿内静坐了一会,随即又饮下一杯早已放凉的酒,趁着一点微薄的醉意睡了过去。
夜里,他难得觉得有些凉意。
偶然醒来,回忆起今夜的梦境,心中却莫名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哀意。
他梦见自己依然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依然受到万民的敬畏与仰望。
他梦见自己终于一统天下,再也没有四起的烽烟和挥舞的兵戈。
只是,在属于他的一切中,并没有能留住江鸣雪的东西。在他拥有了世间的一切后,却依然是一个悲哀落寞的人,依然有永远无法满足的渴望。就如同今日……
他可以得到世间最好的瓷器,但他最想要的,是江鸣雪手中的那一个。
只是她看也没看他,就转手送给了旁人。
……
江鸣雪这几日初为女官,却还是很清闲。
燕晗不过让她侍奉些文墨,并不十分劳累,她在旁边甚至时常看见一些朝廷的政要,燕晗却似乎从未想过要她回避。
江鸣雪自然留心记下了许多,但她暂时还没心思做下一步的谋划。
因为细算时日,顾岸此时应该刚刚从高贵的世子变成敌国质子,又被太师污蔑,成为阶下囚。
前世,顾岸在大雪中消失的身影,立在风雪中的那一袭红衣至今还在江鸣雪眼前,那种悲凉与苍茫,本不该出现在顾岸的身上。前世他千刀万剐的结局,更是让她不忍心去细想。
江鸣雪觉得,顾岸能一直如年少时一样明艳恣意,那就很好。
前世他常说的“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亲历以后,她才发觉那是自己承担不起的忠诚。
于是前些天在承天殿,她试探地向燕晗提了一句,北齐质子在宫里举步维艰,她愿意替陛下看顾,保全大荣与北齐的平和。
燕晗虽然思索了片刻,但终于还是答应了她。
今日,她来到关押顾岸的地牢,想要亲自把人接出来。
北齐世子,原也算天潢贵胄,即便被太师治罪,在地牢中也是被单独关押的。
光线幽暗的牢房角落,少年靠墙坐着。他穿着一件有些单薄的里衣,在蓬草堆中还是很洁净,雪白的衣料有些余量,却还是显出少年清瘦有力的身形。
江鸣雪第一次见到这样落寞的顾岸。
前世初见他时,虽然他也是阶下囚,却在与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想要保全自己的侍从,丝毫不减北齐将门的傲气和锐意。
后来她设法将顾岸变成了自己的侍卫,他总笑着叫她姐姐,墨发高束,红衣似火,走到那里都很招摇,似乎从来没有失意的时候。
再后来风波诡谲,顾岸虽然年轻,对天下局势却很敏锐,一力护她助她,直至凌迟而死……
但此时,前世初见之前的顾岸,她是第一次见的。
少年刚刚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劫难,他被北齐国君舍弃,送来大荣为质。昔日骄傲的荣光似乎都离他远去,他也不再是那个北齐人人称颂的少年将军,世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