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恪昂首道:“息兵,宁事,修政,谏君近君子。远小人,君臣正,朝堂正,天下自正。”
宗泽气得呵呵发笑:“边使的意思是,只我等是小人,朝堂诸公尽皆君子?”
照唐恪这话,该弹劾的就不是宗泽王冲,而是蔡京、王黼之流,甚至该直接骂皇帝。可他却没这么作。只逮着做事的宗泽和王冲,这般厚脸皮的话也能说得义正词严,本揣着弥合之心而来的宗泽,也忍不住出言反讽。
唐恪一点也不为宗泽的嘲讽所动:“君子之力有大小,有远近。大者正天下,小者正己身。远者清奸邪,近者阻祸患,唐某只能作力所能及之事。”
若是王冲在这,定要回一句:“总之你只是骂人和坏事,救不救天下,与你无关是吧?”
宗泽脾性虽烈。涵养却比王冲好,还不至于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到此宗泽也看清了唐恪的面目,就是典型的旧党,以君子自许。认为天下事以作人为本,作事为末。但凡卖力作事的,都是小人,有作就有错嘛。他可不管宗泽和王冲作事是为什么。在他心中,祸患都是多事弄出来的。只要息事,风浪就会自平。
“宗泽也希望息事便天下平,可惜,独坐家中,也有飓风摧梁,宗泽绝不愿袖手坐待,告辞!”
宗泽绝了念想,拱手而别。
唐恪目送他出门,神色变幻不定,许久之后,低声哼道:“大梁倾垮时,也是尔等先死……”
滋州承流县外军营里,王冲对本在兴文寨打理生意,被他急急招来的邓衍道:“让五哥你作的清点有眉目了吗?”
此时的邓衍再不是三年前那个只有点小聪明的农夫邓五,一身员外打扮,脸上满是富贵气度。可与王世义不同,他虽也被王彦中收为徒弟,这两年却因生意太忙,几乎没什么时间聆听教诲,市侩之气越来越重。与王冲相处,不再像以前那般亲近自然,而是多了对主家的恭谨,渐渐以管家自居。
掌着海棠渡、兴文寨若干产业,尤其是兴文、兴蔺两家商行,也难怪他会有这样的角色转变。邓衍也乐于接受这样的转变,权责越来越重,就要讲名分。不像王世义,更多是在作客卿之事,责任轻,地位自然会超然。他虽没什么大学问,也知取舍。
在这两年多里,邓衍勉强学通了术算,能应付住生意往来。钻营笼络之能虽远不如王伦,却也算是合格的生意人,同时他的执行力还算不错,靠这两点,也能照管住王冲这摊产业。
“二郎既吩咐了,自要用心。”
邓衍躬身答道,罗蚕娘近前上茶,他双手接过,躬身道谢,目光直视茶碗,绝不在少女身上停一眼。他找王相公家的管事专门学过与主家相处的规矩,与女眷相处的忌讳可是重中之重。
王冲也感觉出了邓衍的变化,不过他也乐见其成,没有说些就如家里一般随便的客套话。若是邓衍依旧如以前那般随便,他还会渐渐把邓衍放到自己的核心体系之外。不是说一脚踹开,而是就当作亲友相待,却不是忠诚于他个人,能放心交托产业的管家。现在邓衍自己愿意转职,这也是好事。
“海棠渡那里,六月时又增租了一座客栈,两座库房,清溪驿也再租了一块地建别院。八月时地租六百五十二贯另八百三十文。”
“净纸行八月粗利五百一十三贯另九十文,胡金说,若是兴文寨的竹纸再产得多,到年底时,即便售货不变,粗利也能再涨百分之二。”
“十文利七月亏空五十贯,黄牙婆黄婆婆都说,盗印市钞越来越多,还是绝了市钞的好。”
“我走得急,水火行和炎风堂的账报只收到七月的,照账报算,七月该得的份利是三百三十八贯……”
王冲要邓衍清点所有家业近况,现在已是十月末,原本要到年末才报。在华阳老家那边,他为救父亲只留下了六七顷地以及净纸行、十文利两桩产业。在他得官以及入边事司后,林继盛又联合各家大户,陆续送回了作酒精生意的水火行份子,以及作风油精等医药生意的炎风堂份子。
地租加上产业,在华阳老家,他年入大约能有一万五千贯。不过这只算收入,还没算支出。
邓衍接着就报到支出项,“十里渡书院。秋时有十六名学生考入府学,十名学生到兴文寨,入学六十人,先生增两位,修缮、洒扫、先生束脩、学生食宿衣书补贴等一应开支增到每月四百七十贯。照二郎吩咐,都由地租支付。”
“藏还在建子楼,七月提出三千贯,估计此时将用尽,我走时已叮嘱帐房预留三千贯。”
“舅老爷的印书坊刚建。份子两千贯和印书钱一千六百贯已转入……”
养书院,建藏,开印书坊,花销也大,全年算下来。华阳产业也就盈亏平衡而已。
邓衍报数时也一脸淡然,到说到兴文寨的账目时,脸颊才渐渐泛起红晕。靠山吃山,王冲产业的大头还在兴文寨。
“八顷田,今年得田租三百石麦,二百石稻……”
王家在兴文寨有近十顷田,其中八顷已有佃户耕种。但开荒不久,收成不多。与佃户五五分之后,再扣除给佃户的耕牛、耕具、粮种补贴,就剩这么多。再过几年。田熟之后,这个数字应该能翻一番。这点粮食不值多少钱,却是硬通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