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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花溪镇日洗胭脂。

众人都抚掌赞叹：&ldo;这对得绝妙，且是闺阁本色。大观园里的水，可不都洗的是胭脂么?这是更比&lso;隔岸花分一脉香&rso;艳而自然，且关人事。&rdo;李纨笑道：&ldo;原来惦记着那盒雀头黛的不独是我一个人。&rdo;宝钗也笑道：&ldo;这确是老太太两盒胭脂的功劳。&rdo;湘云十分得意，便又催宝琴出题。宝琴便也说了个对子：

玉映闺房秀，

湘云笑道：&ldo;我当遇到你，必有机关，原来只拿这些香艳典故塞责。现成儿的，难得倒我吗?&rdo;因对：

香拂林下风。

黛玉笑道：&ldo;我竟省点心，来个加字对罢。就在小薛对子前加&lso;蓝田&rso;二字，便是&lso;蓝田玉映闺房秀&rso;如何?&rdo;湘云笑道：&ldo;这又何难?&lso;龙涎香拂林下风&rso;便是。&rdo;宝钗道：&ldo;这不雅，且也不工。&lso;蓝田&rso;二字加得何其自然，以&lso;龙涎香&rso;对&lso;蓝田玉&rso;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蓝田同时又是地名，&lso;龙涎&rso;却是什么?&rdo;湘云垂头沉吟、黛玉笑道：&ldo;这回还难不倒你?&rdo;宝玉道：&ldo;我倒替你想了一个。西夏国有地名曰&lso;白水&rso;，为古时驿站，丰产美酒，用以对&lso;蓝田&rso;也还勉强说得过。&rdo;遂慢声吟道：

蓝田玉映闺房秀，白水香拂林下风。

湘云道：&ldo;胡说，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么个地方儿?&rdo;宝玉道：&ldo;天下大了去了，你怎么会处处都知道呢?当真不是我杜撰，据说还是杜康的而故乡呢。只可惜，本来&lso;闺房秀&rso;、&lso;林下风&rso;都是拿来形容美人儿的，加上&lso;白水&rso;两字，衣香变成酒香了。不过美酒佳人，也算是绝对。&rdo;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湘云只得罢了，总不服输，又逼黛玉另出一个。黛玉笑道：&ldo;不知死活的，既这样，我就再出一联你对，若对不上来，才不说嘴了。&rdo;因道：

风起琅玕环佩乱，

探春率先笑道：&ldo;果然潇湘本色，又在说他那几竿竹子了。&rdo;香菱在自己手心里画了一遍，赞道：&ldo;七个字里，倒有四个字偏旁是一样的。最难得是浑然天成，画里有景，景外有声，这&lso;琅玕环佩&rso;四个字，活生生看见人影儿从竹林里走出来了。&rdo;湘云任人评讲，只低头思索不语，半晌猛抬头道：&ldo;有了。&rdo;遂朗声念道：

雨余络纬纺织忙。

众人都一片声叫起好来。香菱又在掌心画了一遍，请教黛玉：&ldo;对得极是工整，意思却不明白，&lso;络纬&rso;是什么?&rdo;黛玉笑道：&ldo;&lso;络纬&rso;就是蟋蟀，又俗称纺织娘或是促织儿的。这对得虽工，只是若再过些日子，就更应景儿了。&rdo;香菱赞道：&ldo;这难为想得出来，蟋蟀可不是在雨后叫得格外欢势么。&rdo;黛玉笑道：&ldo;这对子，也只有云丫头才想得出来，自然是常往山洞子里掏蟋蟀的缘故。&rdo;众人听了，更笑起来。

接着是宝钗，因见湘云力战众人，恐他才尽便不肯难为，只拣容易的题目道：&ldo;我出个词牌名儿，就是香菱刚才说过的《念奴娇》。&rdo;湘云脱口而出：&ldo;《忆王孙》。&rdo;宝钗道：&ldo;这不工，&lso;娇&rso;是娇媚之意，乃是虚字;你对&lso;孙&rso;字，岂不错了?且平仄也不合。&rdo;湘云辩道：&ldo;奴娇连用，应当作娇娥讲，为实;我对&lso;王孙&rso;，如何不工?倒是平仄还须斟酌。&rdo;黛玉笑道：&ldo;知道你已经有了婆家，巴不得赶紧嫁了去，所以对个词牌名儿也要叫《忆王孙》，满心里只想着王孙公子，连羞臊都不要了，还那里顾得上虚实平仄?&rdo;众人轰然大笑。湘云气得追着黛玉要打，宝玉急忙笑着拦住。黛玉躲在屏风后面告饶道：&ldo;别打。你出的那个刁钻题目是我得了，看了诗再打。&rdo;宝钗亦道：&ldo;且饶他，看诗要紧。&rdo;

湘云见宝钗、宝玉两个左右拉住自己，情知打不到，只得恨道：&ldo;诗若不好，两罪并罚。&rdo;黛玉遂从屏风后笑着转出，提起笔来回风舞雪，一挥而就，掷与湘云道：&ldo;你这集句成诗，竟比自己作一首更难，我好容易凑了八句出来，你要说不好，我也没法儿。&rdo;众人看时，只见写道是：

今年春半不知春，风雨朝朝夜夜深。

惟向深宫望明月，遥怜翠色对红尘。

灯烘画阁香犹冷，绣在罗衣色未真。

赏自初开直至落，阶前愁煞葬花人。

众人都笑道：&ldo;全是潇湘妃子口吻。虽是集句，倒像原作。只是最后一句眼生得很，却出自何典?&rdo;黛玉以袖掩面，笑而不答。惟宝玉深知端底，却不肯拆穿，故意岔开道：&ldo;蕉下客已经得了，且看他的。&rdo;探春道：&ldo;我本来正为题目绞尽脑汁，潇湘子这首集句成诗，倒提醒了我，不妨也套一句现成话儿倒便宜。&rdo;

众人要求先看题目，要求诗谜一首，却要一谜两解;既是眼前人，又是日常物，人与物且要身份相符。湘云笑道：&ldo;这题目出得倒像我的腔调儿，是谁出的?&rdo;宝钗笑道：&ldo;能和你一般古怪心肠的，再没别人，不是宝玉，就是黛玉。&rdo;黛玉笑道：&ldo;黛玉笑道：&ldo;我如今修心养性了呢，再不会出这种题目。&rdo;宝玉便也笑了，道：&ldo;今儿起社，原图个热闹，作诗还在其次，难得是大家高兴。当然少不得要出几个谜语让大家取乐，为的是雅俗共赏。&rdo;宝钗便知是他出题，笑道：&ldo;饶是难为人，还有这许多道理。&rdo;湘云道：&ldo;我说这题目出得好，所谓绛树两歌，黄华二牍，作出诗来，必是好的。&rdo;催着探春写出来，拿起来替他大声念出：

赤兔无鞭奔碌频，簪花映月照浮沉。

江山常改浑不觉，却问红楼第几春。

宝钗早已猜出，却故意笑道：&ldo;末一句化的是&lso;红楼二十四回春&rso;，倒也自然应景。论物件也还平常，这个人却猜不出来。&rdo;惜春诧异道：&ldo;宝姐姐竟猜不出这人了吗?我倒刚好相反，猜这人大概是二哥哥，这件东西是什么我却不知道，难道是木牛流马?&rdo;宝琴道：&ldo;你也想想这个&lso;照&rso;字。&rdo;又问：&ldo;为什么这个人是二哥哥?&rdo;探春、惜春俱掩口而笑。

恰好袭人因怕宝玉在池边坐久了，原来披的那件单斗篷不济事，便回房去拿了件夹的，约着麝月两个手拉手的一起走了来。众人都指着笑道：&ldo;这可来得巧，谜底自己打诗里走出来了。&rdo;说得宝玉不好意思起来，忙迎上袭人，问：&ldo;作什么来?&rdo;袭人因将披风取出，换下身上那件单的来。宝玉笑道：&ldo;可巧今儿也是你的生日，等下坐席，还要好好敬你一杯。&rdo;袭人赶忙道：&ldo;快别嚷嚷，叫人听见，又当成一件新鲜事儿到处讲，笑话咱们屋里没大没小了，什么意思?况且府里从来没有给奴才过生日的理，你白嚷出来，倒扰大家的兴，反教姑娘们为难，没的打脸。&rdo;宝玉只得罢了。

众人仍让茶推盏，岫烟因不知袭人姓花，便也回头问人为何称他们两个作谜底。宝钗只得解给他二人听，又说了宝玉的绰号&ldo;无事忙&rdo;。宝琴、岫烟都笑了。麝月听见自己两个被写进诗里去，便要香菱拿诗给他看，又问是什么意思。香菱笑着将一诗两谜的缘故说了一遍。麝月笑道：&ldo;这是怎么说的?我们爷竟成了走马灯了。这可不是人家说的：绣花灯笼，外边亮堂里面荒唐么。&rdo;宝钗、黛玉都笑道：&ldo;这骂得巧!&rdo;宝玉出题后，原有些后悔，只怕被湘云得了去，没轻没重，竟拿黛玉入诗来打趣，惹他生气，反为不美;及见是探春得了题目，用来打趣自己，倒觉放心。如今任人嘲笑，只不分辩。